第一章(1 / 3)

“五小姐,老爺差人來催了,咱們還是趕緊走罷!”落霞急急地催促著,一雙烏黑的眼圓溜溜地望著我,紅彤彤的臉很可愛。

我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道:“不急,寫完這句咱們便走。”就又轉過頭,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

“我的小姐唷!上次遲到,老爺已經將您訓了一頓,不就是早去幾步麼,咱們何必去受這個氣呢?”說著便要來拉我。

我皺了皺眉,微微側開手臂躲過她,聲音冷了幾分:“上次是三姐的人將咱們誤導了,走錯了地方,這才遲了幾步。你也別急了,去把我的披風取來罷。”

“是,小姐!”落霞喜上眉梢,一陣風似的朝裏屋跑去了。我在心裏歎口氣。

我放下筆,站到窗前。冰霜早已融化,空氣清新怡人,院子裏已見新綠,樹梢長了些細小的葉子,地上也冒出一層薄薄的嫩草。人間三月,外麵的百姓或又熬過一個冬日,但對於這張家大院,或許平靜的日子要到頭了。

絲竹陣陣,觥籌交錯,舞者魚貫而入,衣闕飄飄,舞姿曼妙,一個個容顏可人。我安靜地進場,安靜地入座,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坐在最末的角落,場中下方首座坐著我爹張福寶,他的左右各坐著大娘和二娘。上方坐著一個錦衣華服的英俊男子,他的旁邊坐著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當真是傾城國色,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我爹的對麵,坐著另外幾個我不認識的人,看服飾也是達官顯貴。左右方末尾各坐著我的兩位哥哥和兩位姐姐。

大哥張弛今年十三歲,性格溫順,待人彬彬有禮,很得爹歡心,現在南城最好的夫子孟老先生處學習;二哥張放,今年十一歲,性子比大哥野些,平時好玩,不喜歡讀書,偏愛舞刀弄棒。三姐張廣韻,今年八歲,長得秀氣可人,也頗聰慧,就是性子狡猾些,平日最愛在爹爹麵前揪我錯處。萬幸在這張家院子裏,我雖然被輕看,但自己向來不招人,也從不軟弱任人欺,日子過得還算舒坦。四姐張蔚然,大我一歲,再過幾日便是她的六歲生辰。

大哥和四姐是大娘所出,二哥三姐是二娘所出,看他們各自的性格,倒真有些像他們的母親。大娘慈和溫婉,二娘美豔刁鑽,跟故事裏的橋段頗像,想到這兒,我不由得輕笑起來。

大哥張弛離我最近,看見我落座,朝我溫和地笑笑,目光關切。我也甜甜地朝他回個笑容,這張家大院裏,除了我爹,也就剩張弛對我最好了。

我不知道我娘是誰,我對這一世的記憶,是從在爹爹懷裏醒來那刻開始。

但張家院子裏所有的人都知道,五小姐張爾雅的娘是一個青樓名妓。她自恃容顏無雙,用狐媚手段勾引了張福寶太守,太守一時糊塗與其交好。清醒後,自知此事荒謬,於是給了妓女一大筆錢便立刻離開。

後來桑歐兩國開戰,兵荒馬亂,那個名妓也再也沒了消息。

桑歐的戰爭僅僅持續了九個月。桑國原本就已經內憂外患,奸臣當道,外戚專權,財薄兵弱,民不聊生。開戰八個月,歐國大軍勢如破竹,占領了桑國十座城池,隻餘王都南城還在負隅頑抗。

第九個月,桑王高陽青峰攜高陽王室和文武百官奉白絹玉璽向歐降國,在王宮內迎接歐王徐烈蒙。歐王當即登基,下令改桑國為歐國桑陰,改高陽王宮為桑陰別宮,貶高陽王族為庶族,收編軍隊,重整王宮,安撫民眾。文武百官,除了原高陽氏的戚族及原桑國的忠誠元老被罷或被貶之外,其餘官員官位不變,歐國派大臣前來暫代空缺之位。

三天後,桑王攜王後楊氏、王妃廖氏、大王子高陽廣、二公主高陽筱、三王子高陽喬桑,在南城最高的山——清泉山上自盡殉國。舉城震動,歐王下令厚葬高陽王室,據說那一天,桑陰的桑樹齊齊落葉,一日光禿,而其他樹木依舊鬱鬱蔥蔥。

一月後,歐王頒布新法令,以歐國城池的管製條例整頓桑陰,減桑陰賦稅三年。

三月後,百官調度,梅陽縣知縣張福寶升為南城太守。

張福寶出身卑微,家中貧苦,爹娘取名福寶求個福氣。沒想到這張福寶自小聰慧勤奮,最後果真光宗耀祖。

據說張福寶當上南城太守兩年後,某日接到一封那個妓女寫來的信,說是自己命不久矣,希望張福寶將他們的女兒接回張家撫養。

於是,彼時三歲的我被接到了張家。我醒來之時正躺在張福寶的懷裏,他見到我醒來,目光震動,大大呼出一口氣,一臉欣喜。我後來才知道,張福寶找到我和母親的時候母親已經過世,我被抱在她的懷中,已經多天沒有進食,隻有一口氣尚存。張福寶急忙抱我去就醫,連母親的遺體都沒來得及安葬。我後來撿回了一條命,但到了張家後卻開始發燒,一連燒了幾天,張福寶憂心忡忡,日日守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