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3 / 3)

“這位客官,是住店嗎?”店小二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

“店家,一間房,送些小菜。”我付上銀兩。

店小二笑意更濃,“是,客官,樓上有幾間空著的,請隨我來。”

“客官,有什麼需要的話,隻管叫我。”安頓好我,店小二準備離去。

“麻煩等一下。”我喊住了他。

“客官還有什麼吩咐嗎?”

我從懷中又取出一些銀兩,遞給他:“小兄弟辛苦了,在下想請教小兄弟一些問題。安邑,是什麼時候被燒毀的?”

“這個啊,也是剛發生不久的事,客官您從外地來的吧?前不久,魏王派相國魏齊和秦兵打仗,結果打輸了,秦兵就從河西一直打到國都安邑,魏王不得以,隻能遷都到大梁去了。”

“大梁……”我去過那裏,那是個荒涼的地方,冷清、寂寞,真不知道魏王怎麼會舍得繁華的安邑,去那樣一個不毛之地定居。

“那……信陵君呢?”我想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麼樣,真的很想知道。

“客官有所不知,遷都大梁,就是信陵君提出的主意,當時啊,人人反對。但最後沒辦法,秦軍快要打過來了,魏王害怕,又沒有人提出更好的辦法,就隻能同意了信陵君。”

我知道了,他,是故意的。

他親眼目睹過,紙醉金迷、聲色犬馬,是如何毀了一座城池,如今,隻有那個荒涼的大梁,才能拯救魏國,才能拯救還沉浸在奢華之中的魏國臣民。

“這麼說,秦軍打到安邑,發現人去樓空,便一把火燒了城池?”我喃喃自語,又似在自問自答。

“客官,關於這場火,可就玄了。”店小二神秘道。

“哦?怎麼個玄法?”我問。

“據說啊,秦軍趕到時,安邑已經是一堆灰燼了。有人說,一些達官貴人怕溫柔鄉裏的姑娘被秦軍玷汙,便燒了溫柔鄉,火勢漫延,一直把宮殿給燒了;有人說,魏國王宮的珠寶太多了,多得都帶不走了,魏王不想這些落在秦軍手上,便索性,一把火給燒了;還有人說啊……”店小二放低了聲音,打量四周,貼到我耳側,“魏武侯從墳墓裏出來,看到子孫這麼不肖,隻知道享樂,一怒之下,燒了安邑。”

魏武侯……他的名字響徹史書,三百年前,他披荊斬棘,克服千難萬險,建立魏國。然後,傾盡家財,聘請天下最好的堪輿師,幾經商榷,終於定下國都的地理位置。建築宮殿時,發舉國之壯丁,不避寒暑,曆經數十載,終於告罄。

名動天下時,魏武侯白衣翩翩,依舊一代美少年,國都完工時,他卻已經青絲成霜雪。

他撫摸著蒼蒼髯須,嘴角含笑,一生已然釋然。

他堅信,這座城池,窮盡了他一生的努力,必定會為子孫帶來萬世偉業,在這座偉大城池的庇佑下,子子孫孫將永享安逸。於是,都城被命名為“安邑”。

安邑……安逸……

那座宮殿,本以為會萬世不移,就這樣淹沒於熊熊火焰之中,在人世間徒留一聲歎息。

原來,真的,固國不以山河之險!是的,聖人早就這麼說過,可是,我們不是聖人,我們無法先知。

我的悲傷宛如魚刺,哽在了喉間,吐不出、咽不進,隻是陣陣鑽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