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奕戰如棋(1 / 3)

萬馬奔騰的場麵,在齊魯平原上並不多見,氣幹燥揚起的漫灰塵,更助長了它的威勢,遠遠一望,如雷的轟鳴聲,旗幡招展、馬騰如龍的場麵更令人膽氣盡喪。

有道是兵之所恃在馬,戰鬥力的強弱很大程度上要倚仗戰馬,如果不是德州城壕深牆高,抵消了響馬盜的優勢,德州兩倍於響馬盜的兵力中大半分是步卒,根本無法與之對抗。兩軍甫一交鋒,就要象切瓜砍菜一般,被削平大半了。

朝廷的軍馬多用來供應九邊連綿不斷的防線和京師大營,這兩個地方的大量軍隊,已經消耗了朝廷太多的糧餉輜重,內地衛所供養不起足夠的軍馬,下承平時也不需要在內地衛所布置大量的騎兵,所以在衛所中,它一向是比較奢侈的配備,即便是德州衛這樣的軍事重鎮,騎兵也不過才兩千多人罷了。

城頭示警的號角聲短促緊急的嗚嗚鳴響,輕雷似的低沉鼓聲也猛然擂響,一隊隊官兵開始匆匆登上城頭。滾木擂石、石灰火油,推的推、搬的搬、扛的扛,迅移向一個個垛口。火炮上的炮衣也被扯了下來,烏黑亮的炮管森然對準了城下。

這裏的火炮還是傳統的霹靂雷火炮,射比之江南水師應用的新式火炮要差的多,但是威力更大一些,在守城戰中如果把兩種火炮配合使用,相得益彰,更見威力。

可惜朝廷接連用兵、接連盛典,再加上北方互市、江南通商,造船建軍、建造遼東牧場,購買馬駒,安置移民,財政已極度拮據,現在新式火器隻能規模建造、試用,無法普及配備全軍。

炮咆哮起來,地麵為之震顫,用的是開花彈,炮彈在烏雲一般卷過來的敵陣中爆炸,頓時人仰馬翻,爆炸處未經炮火訓練的戰馬驚嘶著,隊形混亂了起來。

不過麵對大平原上潮水一般卷來的騎兵大隊,這威力甚大的一炮,不過是潮水浪尖上卷起的一朵浪花,輕易的就被抿滅了痕跡,慌亂的戰馬由於整個大隊的正確方向。雖然慌亂卻沒有四散奔逃,再加上騎士的控馬水平高,很快重新適應了整支部隊的進攻節奏。

城下有護城河,軍事要塞的拒馬壕溝挖的又深又寬,不怕響馬盜隻憑一輪衝鋒就攻到城下,士兵們在各級將佐的號令下做著近戰城防的軍械準備。火炮手和弓弩手則以箭垛堞牆為掩護,向撲蓋地而來的響馬盜射著勾魂攝魄的死亡之箭。

這裏地勢開闊,左麵是運河,正對麵是德州城池,其餘兩麵是由荒地、樹林、驛道等組成的地形,前進後退折向逃跑都很容易。地勢開闊易於攻城者擺布人馬,自然也易於城頭守軍射擊,幾乎不需要怎麼瞄準,八門大炮持續轟鳴,不斷收割著人命,而亡命徒們也嚎叫著越來越近。

德州城共有三十二門大炮,四處城門各布有八門大炮,盡量射開花彈,殺傷力驚人,不過火炮裝填費時費力,而快馬狂奔急逾閃電,頃刻間就已攻至近處,一攻到近處,牆頭死角就多了,火炮可以威懾的範圍有限,此時主要就是弓弩揮作用了。

牆下灰塵迷漫,遮蔽日,響馬盜皆以紅巾蒙麵,開始縱騎遊走,向城頭不斷開弓箭,壓製城頭火力,掩護後續部隊。

遊騎而射,本是關外韃子的拿手好戲,其關鍵就在騎術高,否則不是不能射,而是一箭射出,鴻飛冥冥,自己都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或者在馬上顛簸的七扭八歪,箭無力,傷不得人。

響馬盜精銳中竟也有許多人具備這種高的騎術和箭術,由於馬戶家裏養馬,許多響馬盜從就在馬背上爬上爬下,其中出些馬術高的人自然不難,這樣的精騎看樣子大約在一千五到兩千人左右。

他們縱騎遊走,不斷箭,與城頭守軍戰個旗鼓相當。火炮在此時就真成了大炮打蚊子,對這些散騎遊射的響馬盜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大旗停在了遠處那片殘垣斷壁處,堤壩上影影綽綽出現一些人影,劉六顯然是駐紮在那兒指揮全軍作戰。那裏堤下是蘆葦浮萍的沼澤地,距運河還有兩裏多地,和這裏距離也差不多,可以觀瞭全局,指揮調度也安全方便。

楊淩趴在箭垛上剛剛看到這兒,就被一個人猛地扯了回來,那人忘形之下抓的太緊,扣得他手臂之疼。楊淩扭頭一看,隻見羅士權滿臉大汗地吼道:“我的爺,你怎麼還在這兒快,快離開險地”。

原來方才響馬一到,羅士權情急之下,立即扔開兩個親兵,跑上城樓親自指揮一番,等他調度完畢,下達了一連串作戰命令之後,才想起來忘了一位大人物。他扭頭一看,響馬盜的利箭射上城頭,箭矢橫空,嗖嗖亂竄,威國公卻手扶箭垛正在觀敵瞭陣,這一嚇非同可,立即又奔了過來。

羅士權的傷雖沒有傷筋動骨,畢竟皮肉受苦,方才急奔到城樓上指揮已經扯破了傷口,這會兒又跑過來,連疼帶怕,所以滿頭是汗。

楊淩輕鬆一笑道:“羅將軍何須擔心?南蠻北虜,東倭西夷,本國公全都見識過了,響馬盜的陣仗未必就比他們高明,何所懼哉?”

他正著,一枝狼牙箭颯然掠至,正自垛口中射來,身旁伍漢肩頭微微一動,一聲,箭被擊飛,隻見伍漢手中半截秋水正緩緩入鞘,出劍之快竟令人目力難及。羅士權唬了一跳,楊淩卻神色自若,眼皮也未眨一下。

羅士權可不象楊淩一般自在,楊淩是欽差總督,巡撫山東的國公爺,負責的是整個防區剿匪事宜,製訂剿匪戰略,調度各路兵馬。他現在坐鎮德州不假,但是並非負責德州一地防務的守城將領,如果他在城頭受點兒傷,自己難逃衛護不周的罪責。

此地近京師,四通八達消息靈通,當今皇上對這位威國公有多麼寵愛信任,他聽過不少道消息,能讓皇上穿著女子戲服爬牆頭的,除了眼前這位可沒第二個。

楊淩見這位羅指揮真的急了,又瞧見城頭的士兵們緊張忙碌,雖在官佐的不斷催促下,卻更形緊張,動作也有些僵硬生疏。看來不隻是平時缺少鍛煉,自己在這裏,也令他們更加緊張,便微微一笑道:將軍安心指揮,本國公去城樓掩體內觀戰便是”。

羅士權大喜,急忙喚過幾個親兵,陪著楊淩上了城樓。響馬盜沒有犀利的遠程攻城武器,待在城樓內應該安全多了。

宋愛見楊淩這麼聽話,不覺有些詫異。其實楊淩也想站在這裏對響馬盜的作戰方式做一個具體直觀的觀察了解,可是那樣一來羅士權必定無心指揮,而把注意力全放在他這兒。羅士權是全軍指揮,楊淩並不想越俎代庖,親自操刀來指揮德州攻防戰,那麼就不能給羅指揮製造麻煩。

況且城內守軍是城外的一倍,盡管敵人擁有馬匹優勢。但是在攻堅戰中用處不大,而守軍卻占據地利和武器優勢,又是完全采守勢,如果這樣還需要自己親自出麵,那這羅士權也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壓根兒就不能用他了。

楊淩下一步的軍事行動中,羅士權是枚很重要的棋子,需要他獨當一麵。楊淩處心積慮整頓德州守軍,強調軍令軍律,在德州守軍麵前樹立羅士權的絕對權威,正是為了這個原因。如今軍隊剛剛深受觸動的時候,由他來完美地指揮一場阻擊戰,將更進一步奠定他的地位,楊淩不退居幕後,不免就要搶了他的風頭了。

見楊淩退回城樓之中,羅士權精神大振,立即大喝道:“弓弩壓製,盡量殺傷,各守其位,不得慌亂”。著拔出刀來,避在碟牆垛口旁,凝神觀察響馬盜動靜。

軍伍作戰,弓弩為先。弓射快,但掌握困難,而弩以機括射,朝學暮熟,力能及遠,但是裝填困難,射較慢,尤其不宜馬戰,但是守城則方便的多。

德州城弩和弓的配置比例是六四分,此時弩箭齊,兩石的弓兩百步內就能貫甲入體,勁弩射程更遠,隻聽弓弦嘈切,弓弩齊,無數枝三棱開鋒的狼牙鳴鏑呼嘯著射了出去。

個飛騎掠進的響馬被羽箭射中,從坐騎上摔了下去。另一個連半聲都沒吭出來,一枝勁弩就筆直地射進了腦門,射得他整個身子倒仰過去,懸掛在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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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枝利箭狼牙破空而至,如驟雨初降,瞬間射死射傷了兩百多人,失去戰士控製的戰馬四處奔逃,衝鋒陣形頓時潰亂,無複先前的嚴整。響馬騎隊攻勢受挫,開始左右遊走,同時箭進行反壓製,箭雨咻咻,城頭守軍雖有豎盾,仍然有不少人中箭受傷。

雙方攻防的第一步,都是遠程壓製,盡量射殺對手,看響馬盜的樣子,顯然還有所恃,他們當然不會以血肉之軀毫無憑借的就想攻城。響馬盜舉起了盾牌,木盾、鐵盾還有自製的藤盾,五花八門,雖然抵抗不了勁弩,卻能抵禦弓箭。

城樓內,伍漢和宋愛一左一右站在楊淩背後,楊淩一襲青衫,坐在高背*椅上,翹著二郎腿臨窗而望,神色悠然,在膝蓋上輕輕擊著拍子,清清嗓子唱道:“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門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劉六來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