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走在青磚的碟牆箭垛間,巡城的士兵見了都停下腳步閃在一邊,敬畏地看著羅指揮的**,再敬畏地目送威國公步履悠然地離去,這才挾起槍矛箭盾,加快腳步繼續巡城。
現在,沒有人聽了上司軍令還二五馬哈的應付差使了,太陽再烈,他們也不敢不把甲胄穿戴整齊,拿起全套裝備認真巡城。夜色再深,也沒有人敢匆匆溜出去晃上一圈兒,然後尋個地方困大頭覺,而把戒備責任隻交給那些固定崗哨的士兵。
城外出現了一片樹林,為了防止反賊利用樹林的掩護悄悄接近城池,*城牆的一麵,近百尺範圍內的樹木全都砍伐一空了,遠處的也被伐掉不少,變得稀疏起來。遠方,運河沿著堤岸曲折遠繞,延伸向遠方。
河堤內側有一些房子,現在已經成了破敗不堪的殘垣斷壁,有的已傾倒、有的已塌陷,也不知是風雨侵襲所致還是響馬盜或者白衣軍前幾次攻城時的傑作。
那片殘垣斷壁下邊,是百姓們拓出的一片空曠田地,四周有林木遮風,堤壩上可以用風車汲水,那裏本該是一片良田,現在應該長滿莊稼,可是現在隻有一片荒蕪,野草叢生。
楊淩深深歎了口氣,指著那片荒蕪的土地對羅指揮道:“民從賊,多起於饑寒;兵從賊,多緣於缺餉。如今百姓因饑寒而從亂,卻又反過來更加破壞農耕,隻會使下更亂,更多的百姓沒有活路。
剿匪,用兵隻是表象,根本的方法還是要讓民眾有活路。其實也沒有什麼靈丹妙藥,無非是減少苛捐雜稅,讓百姓們負擔輕些,當官的多幹些實事,讓百姓們吃飽穿暖。
隻是,這些事僅僅依*幾個清官,在他治下不難實現,放眼整個江山,先就得保證吏治的清明,律法的公正,而不能單單依*官員的自律了,這才是最難的,整頓吏治,絕非一時一日之功,著容易,做起來何其難也”。
羅指揮道:“國公爺勿需擔憂,當今皇上聖明,朝中有國公爺這樣的忠臣良將,都察院、翰林院、科道言官又已大肆整頓,吏治清明,一定能辦到的”。
楊淩苦笑一聲,對羅指揮道:“我軍缺少訓練,單兵戰力差,野戰能力尤其差,作戰時多以武器優勢彌補人的差距,所以善守不善攻。可是最要命的,是士氣太低落,士氣低落,縱然武器先進,一旦打仗,還是會一敗塗地的。”
羅指揮深以為然,點頭道:“是呀,德州情形就更複雜了,尤其軍隊來源不一,彼此攀比,調度起來十分頭痛。桑圓口是德州與滄州的交通要道,十二連城與德州互成犄角,守望相助,都是極重要的地方,國公將保定、津援軍派去獨自堅守,是否合適呢?下官冒昧,下官……真的是忐忑不安呢”。
楊淩嗬嗬笑道:“你放心不下,以為把他們留在眼皮子底下才好看顧麼?嗬嗬,德州城主力分別來自三個地方,那才真的是無法揮呢。我把他們調開,兩路援軍各守一處,沒有攀比,各負其責,反而更易揮他們的作用。
今日我以軍法立威,使將士們畏法知法,軍紀在短時間內必可深入人心,令士卒奉行不逾,如何保持長久,那就是你這位帶兵將領的本事了,軍紀森嚴、賞罰分明,不罔顧人情,就能做的好”。
羅指揮謹然道:“國公的是!”
楊淩又道:“軍心士氣要調動起來,易不易,難不難,就是一個為何而戰的問題。你這些士兵為何而戰呢?報效朝廷還是保地安民?若有這個心,他們也不會厭戰畏戰了。我頒布將令,殺死響馬者,所獲財物一概歸個人所有,效果不會立即可見,等到打上幾仗,有人嚐了甜頭,全軍就會如同貪虎了。”[堂之吻手打]
楊淩微笑道:“我大明用兵,一向以文官統兵,少上前線卻坐後指揮,掣肘於將軍。而在他身後又有監軍,掣肘於文官。本國公這次來,無文官指揮、無監官幹擾,盡付大權於你,權令集中,可以令你便宜行事。”
楊淩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下人調侃,都我楊淩是殺星、楊砍頭,可是殺人立威的事我還從來沒有用過。接掌神機營時沒有用,白登山抵禦韃虜時沒有用,江南平倭、東南打擊佛郎機人,乃至在四川剿滅都掌蠻時全都沒有用過。
神機營的鮑參將也罷、福建巡撫阮大文也罷,都有取死之道,不循軍法,單以國法也是該殺的。唯有今日為嚴肅軍紀,殺了二十多個卒,是實實在在為了樹立軍威、嚴肅軍法,不如此,我擔心你駕馭不了這支雜牌軍啊。本國公唱個黑臉,給你羅指揮樹起了軍心人望,德州安危所係,我可全指望你了”。
羅指揮肅然道:“國公放心,羅士權職責所在,定不負國公重托,唯有盡心竭力,死守城池,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不夠,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得在!”
在城在,人亡城也在!”
瞧著楊淩向前走出一陣,羅士權忙示意兩個親兵扶著自己追近了些,道:“國公,您的計劃,末將還是有些擔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國公位高爵顯,現在又掌管山東一省軍政,一身所維幹係重大,這麼做……”。
個時候還這些做什麼?你盡管照做便是了,出其不意、以實擊虛、正合險勝嘛”。
“更何況,流賊這幾個月來攻必克戰必勝,朝廷大軍追在後邊對他們毫無威脅,反賊驕氣日盛。驕兵,總是會主動送給對手許多破綻的!”楊淩輕輕一捶城牆,目光閃動著道。
二人邊走邊磋議著城防事宜,走到北門時,忽見城下聚集了一群人,正在那裏連哭帶喊,城頭上的士兵向下邊厲聲喝喊道:統滾開!這是軍事重地,奉羅指揮使將令,不得放一人進城,聽勸的趕快往別處逃難去吧,再在這兒吵鬧,老子的弓箭可不長眼睛!”
底下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提包挎籃的,一看就是群躲避兵荒逃難來的百姓。有個六十多歲白蒼蒼的老人哭求道:“官爺,求求您開恩呐,附近幾個縣全讓土匪占了,到處兵荒馬亂的、俺們實在是沒地兒去啦,官爺,老兒給您磕頭啦,您抬抬手,給俺們一條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