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萬木蕭條,蕭條的又何止是萬木。
一進霸州地境,大片的荒野就映入眼簾,在無垠的雪色中尤顯得蒼涼。枯枝在風中瑟瑟抖,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楊淩仍是欽差,但欽差和欽差不同,如今不過是奉旨查抄一個貪官,就談不上什麼大派場了,楊淩的儀仗主要來自刑部的衙差,兩位旗牌官也是刑部指派的,國公府的家將隻有二十人,由劉大棒槌帶隊,隨在他的身邊。
除了從國公府**的家將,和來自刑部的人馬。按照劉瑾八爪魚性格,現在有權力插手了,他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盡管他未想過要從查抄出來建造公主白衣庵的錢財中撈取什麼好處,仍然派了一個司禮太監梁洪,任命為金吾右衛提督,請旨為欽差副使,協同楊淩辦案。
霸州在宋朝時,作為遼宋的邊境地區,用了近五十年時間打造成為一座完全以軍事防禦為主要功能的城池澶淵之盟簽訂後的間,宋朝把這裏定為對遼的榷場,與遼進行榷場貿易,中原及江南地區向北方輸出農產品及手工業製品以及海外香藥之類。遼則從此向中原輸入牲畜、皮貨、藥材、珠玉等等,大宋由此征收了不少榷楊商稅。
照理,這樣的地方本該是十分繁華的,不過近百年來,霸州大片糧田被皇室和官府圈為皇莊、官莊,土地兼並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自永樂十一年,為了加強騎兵力量對抗元朝餘孽,在此計丁養馬實行馬政後。規定十五丁以下養一匹馬,十五丁以上養兩匹馬,地方官吏趁機橫征暴斂,魚肉百姓,霸州百姓生活就更加貧苦了。
一進霸州地境,楊淩就出了大轎。換乘了一匹駿馬。一望無垠的雪地上偶爾出現幾座破敗的村莊,村莊中破破爛爛的房屋都緊閉著門窗以禦嚴寒。偶爾才有一兩個行人,穿著臃腫破爛的黑棉襖,袖著雙手看著這隊衣甲鮮明的隊伍從路旁經過,目光呆滯如同泥塑,偶爾才能見到他們動一動,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邊的鼻涕一把蹭去。
這裏,就是紅娘子的家鄉!就是那個大字不識,卻鍾地靈氣,如同一塊未雕璞玉般可愛的崔鶯兒的故鄉?她的年歲隻比成綺韻些,而且自幼混跡於山賊之間,見慣了血腥和醜惡,可是她的心性和脾氣卻仍直爽純樸,如同山澗中蕩漾而出的一股情泉。
就是這方土地孕育了她?她的馬賊隊伍就是縱橫在這片土地上,可是為什麼一座山都看不到?萬木複蘇的時候,這大片空曠的土地應該不是良田就是草場吧?
綠油油的青草高過馬腹,一匹無拘無束的駿馬載著一個無拘無束的人兒馳騁在這片草原上。馬如龍,人似火,翻飛亂舞的紅色衣袂就如同舞動的火焰。馬上的人兒就是她,就是紅娘子。
不拘一握的蠻腰,配著雪亮的湛滬吳鉤,那束起的青絲,那晶亮的雙眸,那遠山般的黛眉……
這樣充滿野性和自我的女子,或許隻有這樣野性的山水才培育的出來。一如憐兒,憐兒知書識字,可她的脾性,何嚐不是這樣?或許正因為她們來自相似的地方,所以才有相似的靈氣,才有尋常大明女子所不具備的膽魄和勇氣。
悠悠地想著,一尾雪花悠悠地落下,落在他的臉上,涼意中沁著甜絲絲的感覺。又要下雪了。縱目遠眺,一個黑點映入眼簾,霸州城到了……
**********************
霸州鎮守太監張忠府。
他的宅第從西大街延綿至南河岸,占地百畝,房屋五百餘間。宅第中房舍層層分明,錯落有致,樓閣崢嶸,氣度非凡。進了大門、中門,迎麵便是石礎木柱的客廳,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門,內外坊間飾以大塊的木雕花鳥,顯得古色古色。
手打網,提供最新手打版閱讀
如果楊淩見到這幢宅子,就不會因為公主修庵占地之大而驚訝莫名了,北地財主雖然在財富上未必比得上江南富紳,但是宅院之大,實是江南富豪精巧雅致的園林所望塵莫及的。
此刻,廳院中肅立著兩隊人馬,一隊甲胄鮮明的官兵,持刀荷箭殺氣騰騰,另一邊人數少些,衣著隻是普通百姓,但是照樣手持兵刃,剽悍之氣尤勝官兵數倍。
廳堂內卻另有一番景象,房中溫暖如春,四壁銀燈高掛,主座上據案高坐著一個人,年約半百,儀表不俗,臉色紅潤,團團圓圓,穿著紫緞銅錢袍子,一看就是位富泰仕紳。
他左手邊坐著一排身材魁梧的大漢,為一個方字臉,重眉虎目,不怒自威,睥睨之間頗具氣概。對麵卻是一排軍中將佐,看服飾自參將以下也是依品秩入列。
雙方每個人旁邊都坐了一個盛妝麗人,大冬的居然穿了綺羅所製的春裝,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細腰的美妙曲線暴露無遺。
房中夾壁牆燒得暖烘烘的,廳中又有八具內藏式的大銅鼎,裏麵有無煙的獸炭出陣陣熱流,所以她們穿著春衫覺著暖意盈人,兩邊坐著的官兵和大漢卻不免額頭滲下汗來。
女人們象蛇一般冶蕩的賣弄著自己姣好的**,挑逗著自己負責服侍的男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扶案死死盯著對方,獰厲的目光好象隨時一觸即戰,對她們的挑逗視而不見,就連手都緊緊握在腰間兵刃上。
美女們隻好主動扯開春衫,酥胸半露,嫵媚地用**研磨他們的肩膀,隻是隔著厚厚的盔甲、棉袍,能否起到誘惑的作用就不為人知了。
穿著紫緞銅錢袍的豪紳給給一笑,道:“各位,在我府上。我張忠就保證不會打起來,何必這麼緊張呢?進了我這個門,就是我張忠的客人。試問你們有什麼了不得的仇恨,何必非要鬥個你死我話的呢。”
“公公,對麵這人是個大盜,曾率眾在河間府動掠大戶。下官一路追躡而來,公公要我與他同席望公公向下官個明白”。
嗬,你這事兒啊,誤會誤會,他不過是與那富戶有些私人恩怨,領了幾位兄弟尋釁報複罷了,不是沒出大事嗎?好象……”。
他不耐煩地掏掏耳朵,道:“好象就砍死兩個家丁護院,沒傷著旁人吧?”
對麵領頭的大漢忙道:“是是,我們就殺了兩個,還是個狗奴才”。
“公公。據下官所知,此人是縱橫霸州數地的大盜,況且他在那戶人家劫……”。
“袁參將!”張忠和氣的臉龐雖然一獰,厲聲喝了一句。袁參將一碰上他毒蛇般的眸子,不禁打了個冷戰。
“嗬嗬嗬嗬……”,張忠臉上的煞氣一隱,又和煦如春風了:“袁參將剛剛升遷不久,咱們還不太熟悉,交道打多了,你就知道我張忠的為人了,我張忠為人四海、好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相交莫逆的好友。昨咱家還跟你們張副總兵一起吃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