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疾步走出宮門,剛剛鑽進轎子,立刻掀開轎簾喚過追隨多年的老家人道:一趟禮部,請侍郎王華大人來我府上飲酒鬥詩。”
禮部侍郎王華,兵部主事王守仁之父,成化辛醜年的狀元,是先皇弘治做太子時的東宮侍講學士,聲譽地位比之王瓊也不遑稍讓。
兵部,非逢戰事時便是六部中最清閑的衙門,府庫司位於第二進跨院西廂房。大夏兒的,關了窗戶悶得喘不上氣兒,開了窗戶那日頭又晃得厲害,許多兵卒雜役就躲出屋子坐在長廊下搖著蒲扇閑聊。
一個穿著赤膊汗衣的役卒正唾沫四濺地講著今日菜市口的那樁奇聞:“聽神機營楊大人是北宋忠臣楊家將的後人呢,要這楊家,那女子就是比男人厲害。一馬高的砍頭台,前邊一丈外還欄著繩子呐,這位楊夫從一個箭步就竄上台去了,真比狸貓還輕。徐尚書大怒,親自登台監斬家楊夫人亮出一副畫來,先帝弘治皇上親筆繪的,就往丈夫頭網,提供最新手閱讀
有個衙役搖著蒲扇問道:“聽楊大人就是為了能讓百姓們有個活路,才瞞下帝陵漏水的事兒,起來,那還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了。可是這風水也馬虎不得,王主事,你怎麼看?”
王守仁沉思一下,道:“依我看,世間萬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風水是一個存在,百姓也是一個存在,所以風水有風水的道理,百姓有百姓的道理。如果寸方土壤受了破壞就會影響國運,那萬千百姓難以活命豈不更會影響國運?朱子:‘去人欲,存理。’寄禍福興衰與風水,不是人欲麼?為了人欲置百姓生死於不顧,就是有違理,兩相比較舍取大,自然百姓的死活才是道理。”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一個衙役笑道:“王主事書讀得多,講出來的話也叫人信服,到底格了七竹子的讀書人,我們就比不得。”
眾差役聽了轟堂大笑。原來這王守仁自幼好學,少年時崇信從道悟理,曾把道士請至家中求教,可那些道士哪懂什麼學問,除了念幾句講不通的死經以外,簡直不出別的文字來,更談不到學問了。
老子的道教,是古九流之一,名列三教,是真正的哲學大家,但是如今的道士,雖供奉老子為鼻祖,其實多師從於漢五鬥米教之張道陵,與老子的道義是完全不同的。
王守仁學無所獲,後來又隨大儒婁諒遊學,開始相信朱熹的格物知理,曾經對著家中一竿竹子悟了七七夜,結果道理沒悟出來,卻受了風寒病倒了,此事在京師傳為趣聞,盡人皆知,是以大家聽了這番戲謔都會心大笑,王守仁為人豪邁不拘,不以禮教自守,況且此事已多次被人取笑,聽了竟也隨之大笑,沒有絲豪不愉之色。
一個差官待眾人笑聲稍歇,道:“這麼王主事是讚同楊淩楊大人的,聽內閣三位大學士也是保他的,如果王主事當初碰上了這樣的事,你會怎麼做呢?”
守仁怔了怔,不由沉思起來:“君王、百姓、風水、社稷……”這些事走馬燈般在他心裏轉動起來,過了良久,王守仁困惑的目光漸漸堅定起來,靜候答案的一眾差官衙役們雖未從他口中聽到那句大逆不道的話來,卻分明看到了他的回答,一時間眾人收了臉上的嬉笑,神情都莊重起來。
…………
楊淩入獄、上法場的消息,嚴嵩都從同僚們口中聽到了,對於楊淩他是深為感激地,但他功利心極重,帝陵風水案多少朝中重臣都插不上嘴,他不過一介無名卒,縱然上疏也救不了楊淩,還白白連累了自己前程,無所作為隻求書生意氣的事他是不會做的。因此聽楊淩被斬,他雖然極為難過,卻明智的連法場也沒有去。
但是韓幼娘以先帝墨寶阻止行刑、皇上將楊淩收押再審的消息一傳出來,嚴嵩的腦筋便又活絡起來。前些時候楊淩抗旨救妻,弘治遲遲不將楊淩收押,嚴嵩揣摩聖意是有心為楊淩開脫,是以急忙寫就一篇文章為楊淩大造聲勢。
這次皇上停刑再審,下旨勘陵,莫非又有什麼深意在內?嚴嵩接了旨意立即閉門不出,仔細琢磨其中道理。他皺著眉頭坐在桌前,眼神兒直勾勾地沉吟半晌。剛被接進京來的夫人歐陽氏見夫人今日早早回業,一進了家門就端坐不語,忙沏了杯茶來,柔聲問道:“相公,今日可是遇上什麼為難事了?”
嚴嵩對這位結妻子極是敬重,見妻子沏了茶來,忙雙手接過,向妻子強笑道:什麼,今日皇上下旨勘察泰陵,派了三位欽差,為夫也是皇上欽點的三人之一,我隻是奇怪,我是新入仕的官員,殿試時又沒有特殊的表現,翰林院中才子如雲,皇上為何單單指定了我?”
歐陽氏聞言不由抿嘴一笑,嗔道:“你呀,沒作官時想著作官,作了官又想升官,現在皇上重用了你,卻又胡思亂想了。”
嚴嵩連忙搖頭道:“夫人不知,威難測呀,若是揣摩不透聖意,皇上想讓你向左,你卻偏偏向右,哪裏還有出頭號之日?”
歐陽氏聽丈夫得如此嚴重,也不禁蹙眉想了起來,她沉吟著道:“相公,今日楊韓氏法場救夫,聽是*的先帝一副賜畫,莫非皇上也聽你和楊大人有交情,才反這事交到你手上,想讓你替他開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