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杯茶來,潤了潤喉嚨,正要細細解說,卻聽太子說道:“太傅,為明主者要賞罰分明,但若是有罪者是天子近臣甚至親戚宗族,是否可以網開一麵呢?”
李東陽正色道:“不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也?蓋因君非一家之主,乃一國之主,為君者舉國上下皆是子民,何來遠近之分?主聖臣賢,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國之福也;若縱容偏袒近臣為惡,非國家之福”。
楊淩咳了一聲,朱厚照從案下拿出一個紙包,長歎一聲道:“太傅教訓的是,今日楊侍讀進宮,在宮門外拾到一個包裹,裏邊的東西竟是揭發國舅張鶴齡縱容家人、為禍鄉鄰的罪證,一樁樁、一件件,令人觸目驚心。唉!我看了後本來想著張鶴齡乃是我的母舅,這事想就此壓下不提,聽了太傅的教誨,我深感愧疚,若是匿而不舉,可實在有負聖人之言了”。
李東陽聽了聳然道:“是什麼罪證?太子可否給臣一觀?”
朱厚照就勢遞過了紙包,一邊搖著頭愧然道:“一邊是我的母舅,另一邊是受盡欺淩、哀告無門的黎民百姓,我雖不忍稟知父皇,傷了自家的和氣,可是聽了太傅的教訓又實實不忍置若罔聞呀”。
李東陽匆匆翻看著那一疊舉告壽寧侯張鶴齡的罪狀,隻瞧了幾眼,已氣得難以自已,他怒容滿麵地道:“王侯貴戚,侵占民利竟如此肆無忌憚、一至於斯。殿下不必愧疚,你做的很好,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殿下能心係黎民,是社稷之福。”
他又看了楊淩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壽寧侯此等行為,致使黎民百姓怨聲載道、而又求告無門,所以才有人行此無奈之舉。殿下,請楊侍讀陪同殿下先自行溫習功課,老臣要離開一下,先查證一番,若情況屬實,老臣定要稟報聖上”。
楊淩聽了眉頭一跳,聽這老頭兒話裏有話,顯然未必相信自已進宮路上拾到的理由,不過這人嫉惡如仇,明知被人利用仍是不肯坐視罷了,既然錢寧拿來的案子都是真的,倒也不怕他去查證。
李東陽告辭離去,這一天裏,朱厚照實比往日乖巧許多,隻是乖乖呆在春坊裏與楊淩談天論地,不敢再胡鬧嬉戲。李東陽匆匆趕回謹身殿,立即命有司衙門查考上報,這些案子許多都是在衙門裏掛了號的,隻是被人拖延推諉一直不得處理罷了,自然一查便準,隻是一個多時辰,便查證了十之七八,李東陽聽了那些令人發指的罪行不禁勃然大怒,立即提筆洋洋灑灑寫就萬言,然後一甩袍袖直奔午朝。
東宮內朱厚照聽楊淩講述各國風情,大開眼界,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外邊穀大用忽地尖聲道:“哎喲,兩位公主殿下,您二位怎麼來東宮了?”
隻聽一個嬌柔的少女聲音道:“太子呢?快帶我去見他”。
穀大用吃吃地道:“公主殿下,太子正在溫課,您看......”。
另一個憨純的少女聲音道:“哼,是不是你們又用些鬥雞訓狗的花樣誑著太子哥哥玩耍?姐姐,我們自已進去”。
朱厚照“啊”了一聲道:“永福和永淳來了,你去屏風後麵避避,宮裏臭規矩多,你不能隨便見她們的”。
楊淩聽了連忙起身閃到紅木古董架後的屏風後麵,隻聽朱厚照揚聲道:“大用,請兩位公主進來吧”。
隨後一個少女的聲音格格笑道:“奇怪,奇怪,今天皇兄居然好端端坐在這兒,沒有弄些貓兒狗兒呀的雜耍,莫非轉了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