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傍晚,城市的內河公園,散植的榕樹和樹下的草坪構成基本的綠色空間,石板路彎曲延伸於其間,路旁設置了一些石凳和石桌,這無疑是老人們休閑的好場所。細心的人會注意到,在稀稀疏疏的或坐或行的閑人中,有一位古稀老人每天都在堅持著他那獨特的健身方式——赤足而行,地麵的寒冷和粗糙,絲毫沒影響他的步伐。
赤足而行,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生命形式,立刻把我引入懷念的深處。兒時的江南,春秋冬夏,我都有過赤足而行的經曆。暖春的田埂上,新培的泥基尚未幹硬,那種彈性使人健步如飛,一路跑過,小青蛙們紛紛躍入水田。秋天,田埂上的豆株已被收割,這時候如果在田間奔跑,要當心它們豎立的尖尖的根兜。冬季雖然寒冷,但沒有足夠的鞋子拿來換洗,赤足行走有時就在所難免,腳背的皸裂暫且不管,腳板的堅韌著實獲得了驗證。夏季,烈日把路麵曬得發燙,一腳踏下,路麵上那厚厚一層粉塵會像水一樣從腳底濺出,如果不小心踢破腳趾,還可以拿些粉塵來當藥粉敷上,很快傷口就會凝結。一個鄉村少年,在1980年前後,這樣的赤足而行難道還免得了嗎?現在回想起來,其中的艱辛似乎已經衍生出生命的禮讚了,甚至透出些許返璞歸真的詩意。
赤足而行,是人跟泥土最親近的接觸。那時候,鄉村有赤腳醫生和赤腳老師,沒有人在意他們為什麼會獲得這樣的稱呼,隻知道他們並非吃“國家糧”,隨時要下地幹農活。
赤足而行,這種最原始最樸素最謙卑的行走方式,有時竟能演繹成為一種最高貴最莊重的儀式。《三國演義》的曹操,曾經赤足迎賢。“時操方解衣歇息,聞說許攸私奔到寨,大喜,不及穿履,赤足出迎。遙見許攸,撫掌歡笑,攜手共入,操先拜於地。攸慌扶起曰:‘公乃漢相,吾乃布衣,何謙恭如此?’操曰:‘公乃操故友,豈敢以名爵相上下乎!’”曹操的赤足迎賢,與“周公吐哺”一樣,是最隆重的待賢之禮。
神仙世界的赤足大仙,是真正的逍遙派。赤足而行,對於凡人來說,不失為生命的灑脫。莊子妻子死了,他能夠蓬頭赤足,鼓盆而歌,看透生死萌滅,夠灑脫的了。
赤足的舞蹈是最自然的舞蹈,民族舞蹈特別重視赤足的狀態。雲南廣西一帶至今還有赤足上“刀山火海”的表演,不僅是一種藝術,而且顯示著民族的生命力。都市裏的一些體育賽場,比如拳擊和柔道,選手們都光著腳。為什麼要這樣?就是要摒棄與地麵的隔閡,讓生命的力量表露得更直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旦站在生命底線,人就退無可退、隔無所隔,從而無忌無畏。老子說:守柔曰強。最柔弱最謙卑的生命狀態,背後蘊含著最強大的力量。佛像都被塑造成赤足的模樣,赤足是最基本的無拘無束、悟透宇宙之相。反之,“裹足”則意味著“不前”,被包裹的豈止是足,更是生命的力量和自由。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旅行中如果遇到水,我們往往有伸足入水的衝動。比如在竹筏上,或者在岩石上,清泉足上流,頓時讓人陶醉。如今,都市裏有閑的人們喜歡去沙灘上體驗和追尋赤足行走的詩意。從河邊到海濱,人們在沙灘上走出一行行腳印,然後讓水自由衝刷。有條件的家庭,會在家居中布置一塊沙地,或鋪上鵝卵石,閑暇時赤足踱步,以圖喚醒赤足的愜意。
然而,原生態的生命本真,真的可以這樣未經艱辛的磨煉就輕易找回嗎?赤足而行,作為休閑狀態和作為生命原生狀態,是可以沒有分別的嗎?
靜園的“靜”
天津有個靜園,是末代皇帝溥儀舊居。這靜園已經修複如初,對公眾開放了。
靜園建於1921年,占地3000多平方米,為三環套月式三道院落,分為前庭院、後庭院和西庭院。園內主樓是一座西班牙風格的磚木結構樓房,兩側配有平房,前院建有水池噴泉,後院有一座附樓,一段遊廊從主樓西端通向西庭院。起初這個園名為乾園,取意於“浩瀚乾坤,彙聚一園”,1929年7月至1931年11月,溥儀居住在這裏,更名為靜園,寓意“靜以養吾浩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