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自瑖若走後,一天天燥熱起來,知了沒完沒了地叫個不停,人心也煩悶不堪。
來到臨水閣已經大半年了,從未聽人提起過關於皇宮的任何消息,懷衫有些心焦,練劍也心不在焉,幾次戴雲輝站在了身後,她也毫無知覺,劍尖再前進一厘,就能觸碰到他的鼻尖,每到這時,懷衫總是一個激靈,連忙清醒過來,繼而周而複始地走神,失誤,心裏煩躁,漸漸形成一個惡性循環,就像自己親手挖了一個坑兒,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陷進去而沒有絲毫的自救辦法。
因為她是護國神相薛籽鑫的女兒,秋碧曳臨終前對林椴衣說,讓他隱瞞這個秘密,不要讓她知道後孤身一人到皇宮裏去尋仇。
思緒又一次飛到了九霄雲外,“哐當!”手裏的劍被震在了地上。
“林椴衣中秋節要回臨水閣一趟,這些日子你要加緊訓練,我這個師父可不能輸給了你那個父親,我要讓他看看,我戴雲輝教出來的徒弟,絕對比他強!”
“林椴衣要來臨水閣?”懷衫隻覺得腦袋裏一震,嗡嗡嗡嗡地隻重複著這樣一句話,“林椴衣要來臨水閣!“
她還沒未成功進入皇宮,林椴衣卻已經尋來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麵對吧!
心裏打定主意反而能夠靜下心來,靜靜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審判。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浩淼河麵,煙霧朦朧,一葉小舟順著流水,徐徐漂入帝都,一個人、一壺酒、一輪月,林椴衣微微有了些醉意,驀然想起,淩煙樓上一襲白衣俏生生的“公子哥兒”,今生隻打過三次照麵,卻用了十五年的時間也無法釋懷那份濃厚的歉意和追思。
料也覺、人間無味。\t
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林椴衣在中秋節當夜,到達臨水閣。
每年這個時候,戴雲輝都會在道場中擺下二十來桌,聚集所有因家不在皇城而無法回去相聚的弟子。
皇宮裏照舊每年都會賞賜十幾盒月餅,吃著禦賜的月餅,與徒弟們舉杯共飲,同賞明月,每待此刻,戴雲輝總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天涯共此時!
懷衫安分地坐在師父身邊,一手緊緊握著酒杯直至骨節發白,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冷靜。
十幾年如一日的一襲白衣,月光下拉的斜長的影子有些淩亂,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走過去,懷衫本能地上前去將他扶住,“爹爹,你怎麼又喝多了?”
九歲以前,無論喝多少酒,懷衫都未見他醉過,娘死後,一切都變了,每次飲酒,他必定會酩酊大醉。
月光給每個人披上一層淡淡的霜華,幾個月未見,懷衫突然發現,林椴衣老了,憔悴了,雙鬢已染上了些許白霜,仿佛昨日,瀟瀾河畔,風陵渡,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日子竟已這麼遙遠,世事蒼茫難料,她忽然感到難以抑製地悲傷。
林椴衣目光迷離地看著她,嘴張了張,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衫兒不好,衫兒不該不辭而別。”
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苦悶在清涼的中秋月夜稍微有所減輕,是什麼時候林椴衣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的呢?
應該是自己第一次逃離的時候吧?
在娘死後半年。
他們倆,一個縱容,愧疚,一個逃離,怨懣。
“衫兒,你竟來到了臨水閣,這不是天意麼?天意讓我們父女再次相見,這就是斷不了的父女緣啊!以後你想去哪兒,我絕不阻攔,隻希望你此生能夠平平安安。”
戴雲輝不禁歎道,眼前這個人果然老了,以前的他,恣意灑脫,說話怎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皇宮裏的中秋節,氣氛有些凝重。
自從太子回宮後,一眾宮女太監已經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個多月,每一日都謹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屁股就被打開了花。
太監小圓子低頭躬身地提著一袋子的碎瓷器片兒,不遠不近地跟在太子身後,心裏叫苦不迭。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裏,太子帶著他翻遍了皇宮所有的瓷器,就是沒發現一個同破掉的一模一樣的。
一向翻雲覆雨的太子,也有不遂心的時候,眼見他臉上的陰沉越來越重,小圓子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兒上,隻得哆哆嗦嗦地跪下說道:“奴才鬥膽提議太子殿下,或許禹州鈞窯燒瓷大師蘇傾白有辦法燒出一個一模樣的花瓶。”
太子猛地把他拉起來,雀躍道:“小圓兒,不虧我平時這麼喜歡你,快傳令請他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