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並不是芸機不想起來,而是她被困在了一個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醒來的夢境裏。是的,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醒來,就連仙人之力也無可奈何。那是她的夢魘,永恒的夢魘,她以為自己可以忘記那一切本不希望擁有的人生,卻不想那一切都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子裏。
夢的開始,是一條彌漫了霧氣的小河,她坐在那一方小舟的中央,動彈不得,隻能任憑小舟將她帶到未知的地方。慢慢地,那股將她壓製在小舟上的力量減輕了。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力量將她從小舟上拉起,放在了岸上。
芸機不知所謂地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著,漸漸地,漸漸地迷霧散開了,迎麵而來的卻是芸機最不喜歡的梅花林。一望無盡的玉蕊檀心梅,紅得和火焰一般,灼燙著芸機的心口。芸機想要離開這裏,卻有一股憑空而出的力量壓迫著她繼續向前走。
寒冷,即使在夢中也能感覺到的絕對的寒冷。梅花漸漸消失,一望無際的雪原,冰冷,潮濕。像極了那一年她被囚禁的小院,那種消失了許久的絕望在此時成倍數地翻湧上來,狠狠地刺痛著她為數不多的清醒與理智。芸機想要喊叫,嗓子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冰原上又緩緩地湧來了濃霧,越來越冷,越來越冷,芸機狠狠地蹲下,抱著自己的身子,一動也不願動。
“喂,你還好嗎?”一個黑色的身影,在濃霧的另一頭出現,輕輕地對她問候著,這種更加熟悉無比的聲音,將芸機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毫不猶豫地斬斷了。
“走啊!你走開!你不是不信我嗎?!你憑什麼來關心我!你憑什麼!”芸機被封閉已久的聲音終於在這重壓力下爆發而出,她近乎痛苦地吼叫著,“析月,我恨你!你憑什麼毀了我的人生!!”
扶蘇隻看見迷霧後有著那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是那樣的痛苦不堪。他出聲關心她並且想要接近她。卻不想她竟也會對自己說話,叫的卻是另外一個陌生卻足矣刺痛自己的名字。那是誰?
扶蘇生生止住了腳步,不敢再靠近她。生怕這一靠近,她就會永遠消失在自己的夢境裏。
“你不是不信我嗎?你走啊!你走啊!”躺在榻上的芸機渾身都被冷汗打濕,卻還在囈語著,嚇壞了正在看護她的周若,正值深夜,她的身體燒得滾燙,周若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看清她血管裏流動的血液。可是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連最普通的太醫也請不到。周若無奈,隻好將她的衣服退了下去,一遍又一遍地拿著芸機從外麵帶來的酒水替她擦洗身子降溫,卻不知那名為“雪娘”的仙酒塗到了她的身上,更加加重了她夢境的真實。
見她的身子愈發滾燙,周若實在嚇壞了,趕忙將她連背帶拖地拖進了沐浴的水桶之中,冰冷地井水被一桶一桶地倒進去,溢出來,竟這樣生生地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