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子一刻都沒有停下修行,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馬跑壞了就換一匹,他一直在馬背上保持從旁人看來的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實際上他在吐納煉氣。一些修道高人們打坐入定動不動就是數個月甚至數年如一日,但包括澹台子在內,持續的打坐帶給他們的並沒有枯燥與無聊。相反,在定中修道人能體會到凡夫俗子所不能想象的一種極致的自由快樂,甚至到了讓人無法自拔的地步。這時,一些沒有明師指點的修道者很有可能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以至於肉身枯竭,最後身死道消。心魔的考驗時刻存在,應該持以“物來則應,過去不留"的態度才好。但這種“快樂”也導致修道者對定中和現實中時間流逝的感覺不一樣,一些高人在定中感覺隻過了一瞬,實際上在現實中可能已經物是人非,滄海桑田。所謂“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者是也。以澹台子的道行還沒有到那種境界,但是入定數日不吃不喝還是完全可以的。還是在馬背上趕路。這深山老林中的羊腸小路也不會有什麼行人看見,所以澹台子幹脆直接雙腿一盤,在馬背上打起坐來,運轉真氣在一定程度上使自己變輕,減輕馬兒的負擔。他正在煉化青衣道人的小鼎,雙手掌心向上,交叉於盆骨處,把青色小鼎托在掌心。如果現在有修為高深的修道者在旁邊用神念觀察,就會發現有一道淡紅色,用肉眼不可見的能量,從澹台子的一隻手傳到小鼎上,在鼎中蜿蜒走過幾段複雜的路線後,紅色氣息又順著他另一隻手傳出,回到澹台子體內,開始走任督二脈的小周天路線。煉化小鼎的這個過程並不簡單,澹台子足足進行了五天之久。這隻小鼎嚴格來說是澹台子的第一件法器,之前那件被毀了的拂塵隻是凡物經過簡單煉化變得可以承載真氣的加持罷了,算不得真正的法器,所以這次煉器澹台子格外地用心。他並不怕日後青衣道人背後的世家再派人來搶奪法器,因為那樣他們就等於不打自招,自己承認了截殺其他世家客卿的事實。雖然這種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都在做,可一旦有人撕破臉皮將其擺到台麵上來,於情於理各大世家都會群起而攻之的。所以這次青衣道人背後的世家隻能吃個啞巴虧了。澹台子將小鼎在手中把玩了一陣,決定就在這深山老林中試試它的威力。真氣一催,小鼎頓時被祭出,懸在澹台子頭頂滴溜溜地旋轉不停,發出淡青色的光芒。他笑道:“這道人也是有意思,從穿的衣服到用的法器什麼都是青色的,不過這法器著實不錯,以他的道行絕對煉不出,也不知道是從哪得來的。”在自言自語間他手中法訣一引,青色小鼎“嗖!”的一聲便竄了出去,飛進不遠處的一個小樹林中,一道道青氣環繞鼎身,散發出陣陣威壓。隻見不遠處一片森林中的樹木頓時倒下了一大片,驚起一片飛鳥。澹台子一招手,小鼎便從林中飛了回來,懸在澹台子頭頂,垂下一道道青氣,護持己身。他抑製不住自己的喜悅,看來這小鼎是罕見的攻守兼備的法器,威力不小,上次把自己灌輸了全身真氣的手臂都一下砸的脫臼,自己這次算是撿到寶了。如果之前便有了這小鼎法器,最初遇到三人埋伏時澹台子都不用選擇逃跑,而是上前將他們全部消滅掉。“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足夠我趕到西南邊境了。”澹台子略一沉思,“不如到附近的縣城集鎮上去修整一下,順便多買幾匹馬。”他手底下真氣一蕩,身下的馬兒就自動換了方向,向遠處有炊煙升起的地方趕去。這是一個有這數萬人口的小縣城,澹台子用神念感受了一下大概,縣城叫什麼澹台子完全沒有興趣知道,他隻是來修整一下的。牽著馬走在街道上,澹台子也沒有使出法力結界,隔開四周的凡人,隻是這麼走著,感悟著周圍的那濃鬱的凡俗氣息。修行修行,意思就是修於行止,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都是修行,一味地隻在深山中打坐煉氣是成不了氣候的。有一位修道前輩曾經說過:“凡間才是仙家之樂園。”至陽心火已經比剛凝聚時要清晰真實了許多,這是吞了兩個修道者全身陽氣的緣故。然而,吞噬陽氣,驅除邪祟並不是至陽心火唯一的功能,澹台子還完全沒有開發出至陽心火的玄妙之處。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他這次對凡俗氣息心血來潮,自發自覺地領悟,使至陽心火中隱藏的寶藏的“大門”,第一次對他敞開了縫。澹台子完全陷入一種深層次的入定狀態,或者可以稱之為“頓悟”。他隻感到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周圍凡人們的話語,說說笑笑,家長裏短,在他耳中都似被放大了十倍,也空靈了許多,但他的心中卻無一絲雜念。他就這樣保持一臉的呆滯,牽著馬在人群中走著。“這小夥子怎麼了?像是丟了魂一樣。”“是啊,估計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吧。”“我看不像。這小夥子白白淨淨,牽著匹好馬,一看就沒幹過重活,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吧?”“富裕人家能遇到什麼事啊?我看,隻要能吃飽飯,再娶個漂漂亮亮的媳婦兒,就已經滿足了。”······澹台子雖然在定中,但是這次周圍人的小聲議論他都能聽得清,卻無法在他腦海中留下絲毫印記,整個人已經完全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呼吸,憑一種先天靈性在運轉真氣。漸漸的,澹台子丹田中的至陽心火開始了劇烈跳動,而且跳動的頻率逐漸和四周路人的心跳頻率趨於一致。終於,在二者頻率完全一致的瞬間,澹台子的腦中“轟!”的一聲,如響驚雷。仿佛打開了一個從未開啟過的身體寶藏。澹台子大夢初醒般恢複了正常,皺了皺眉眉頭,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變化是由至陽心火引起的,可是他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的修為並沒有增長,還是“采藥封爐”工夫的初步階段。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丹田中的至陽心火的跳動規律。他試著用真氣一催,突然,四麵八方湧來了濃烈的凡俗心念,有高興、有悲傷、有失落、也有憤怒。這是周圍凡夫俗子的心理變化。澹台子瞬間就明白了至陽心火的新妙用,那就是感受周圍人的心理活動。這種感受並不是像搜魂術、讀心術那樣讀取他人記憶思想的大法力大神通,它隻能感受到諸如憤怒、興奮、悲傷,以至於善意、惡意、殺意等大概的心理感受,但這樣的妙用對於澹台子這樣修為不高的修道者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神通了,足以在關鍵時刻用以克敵製勝。但關鍵是修行和道法的最終目的並不是為了與人爭鬥,而是實現最終的生命層次上的大解脫。所以,“萬法由心生”,至陽心火的這種妙用可以用來感悟內心,或是在修煉時護持道心,祛除心魔。修煉到最後甚至可以進入他人的內心,體驗他人的生活,同時進行數千萬次的輪回人生,以求最終的大徹大悟,類似於佛家的“他心通”。這才是了不得的無上大神通。被無數凡俗心念淹沒的澹台子莫名地生出一絲不耐煩之意,這是他久居山林的後遺症。可誰知當他生出這一絲懊惱之意時,至陽心火也跟著猛地一跳。隻見,周圍來來去去的凡人們的動作都明顯一頓,隨之而來的是徹底的爆發:“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唔啊啊!還不如死了算了!”“你怎麼回事?!走路不長眼啊?踩到我了!”“踩到你怎麼了!本大爺告訴你,踩你是大爺我看得起你!”“我掐死你!!!”“哎呦!我的孩子,別打我的孩子!”場麵頓時就混亂到一發不可收拾。已經有人開始動刀子了,幾條街的範圍內都是一片混亂,有打架的,爭吵的,自殺的,從房頂上往下跳的······澹台子嚇了一跳,趁著傷亡還不算太大,連忙收斂住至陽心火的波動,縮地成寸的功夫一運,瞬間逃之夭夭,連馬都不要了。不一會,人們逐漸恢複了正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剛才自己為什麼會情緒失控。這件事,被當地縣衙門當作了詭異超凡事件來處理,當天在場的人都被叫去問話。甚至,後來供奉堂在縣城附近的駐地都派了修道者來調查這起超凡事件,但都沒有什麼結果,最後隻能不了了之,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當然,這都是題外話了。唯有澹台子根據法力波動的強弱判斷,這種影響他人心理的妙用隻對普通凡人很致命,但對凡人中的心智堅定者,像是一些朝中有大學問的人來說,效果就要減弱了不少,對修道者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其實,“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歸根結底還是澹台子自身修為太低,至陽心火還不夠強大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