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王孟奇文人畫藝術中之“以神寫神”
國藝·書畫經典
作者:王堅
1991年,身為國家一級美術師的王孟奇從南京藝術學院調到廣東畫院,王夫人潘肇雄隨後約在1994年也來到廣州,調入廣州美術館資料部。時供職該部門的我,從王夫人口中對這位享有威名的“新文人畫”畫家有了點初步了解。由於我一向喜歡寫一點美術方麵的小文章,對這位與嶺南畫風“另類”的名家覺得新鮮、陌生,總想對“新文人畫”有所了解,於是就找機會登上了流花湖邊沒有電梯的廣東畫院9樓宿舍,專程拜訪孟奇老師。
王老師凜凜然迎出,他身高在1米8以上,但談吐中有著江蘇人的溫和、儒雅,語調從容平淡,不緊不慢,娓娓而談。令我印象最深、琢磨最多的卻是他強調文人畫是“以神寫神”。最初,我看不懂他的人物畫,構圖、筆墨俱簡單,尤其是人物形象奇異、怪誕;王老師相貌挺有氣質、挺帥的,怎麼筆下的人物卻往往怪誕呢?到現在我終於明白,“以神寫神”,畫中含有諸多畫家本人形而上的東西,正是他繪畫藝術的顯著特征。以往我們說得較多、認識較深的是“以形寫神”,美術史上許多人物畫家無不走此途徑,當今也如是。尤其在廣州這個有著悠久海貿通商口岸曆史、亞熱帶濕潤溫暖氣候、同時也是嶺南畫派發源地的口岸都市,以形貌的寫生、色彩的豐富去表達神韻之生動,最為普遍,也是順理成章、合乎規律的。然而,來到廣州的王孟奇卻與眾不同,修另一法門,走另一途徑:他偏偏不寫實而是簡約的大寫意,偏偏極少用色彩而追求簡淡虛靈;別人追求表達形的優美豐富,他卻要表達形的質樸簡單,他是嶺南地域一位異質的特立獨行的藝術家。與王孟奇老師的接觸之中,我感受到他喜好獨處、清靜和獨立的性格,其寧靜獨處,因而自有其藝術上悠遊簡約的表達;他厭惡裝腔作勢的習氣,珍重表裏如一之質樸。他調到廣東畫院後,因為宿舍在9樓,沒有電梯,因而他是深居簡出,隱居起來靜靜地思考、畫畫。在嶺南畫派畫風強勢的廣東美術界,他默默作畫7、8年,文人畫畫風、技法一點不變,保持獨立不染!
在解讀文人畫家王孟奇之前,先說說我對曆史上文人畫家的一點粗淺認識。在唐代,就有辭官退隱後修禪、寫詩和作畫的王維,明代提出畫分南北宗的董其昌,視他為寫意文人畫家的鼻祖。可見,文人畫家首先是個文化人,然後才是畫家。唐代以來,畫家主要有民間畫匠、宮廷畫家、文人畫家,而文人畫家是超然於其他兩種畫家之上的獨特畫家:他們有多方麵較高的文化學養,大多有自己獨立的藝術理念,尤其有自由自在的創作時空,閑雲野鶴,不受羈絆;他們的畫通常並非聽命之作,而是自我抒情寫意的表達,這情、意自然錘煉、升華了其筆墨,使得筆墨線條有著較高的藝術概括性和率意性,用內家拳之一的太極拳的說法就是,意到氣到,由於用意,自然氣到,於是畫幅空間中就有不少筆墨不到而意到、氣到的虛性空間,古人曰“留白”、“虛”,但這是有內容的空白,即具有不可見的意、氣存在,其靈活替代性可以替代觀者多樣的聯想,是一種高明的虛空。總之,形而上高度自由、獨立的精神性,是另外兩種畫家所缺乏的。
王孟奇在南京時就是“新文人畫”畫家群裏麵最重要的畫家之一,是最早自覺地發起並一直堅守下來的畫家。未聞王孟奇先生練過太極拳,但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新文人”,畫筆上有爐火純青的筆墨功夫。對於文人畫,他就尤其重視“氣息”,寫過一篇短文叫《談氣息》,雖自況不足,但可見其崇尚。其觀點是:中國文化真是奇妙得很,常以“氣”論高低、定品類。文章說,古代在文章詩詞中早有以氣為論的,“清末劉熙載於《文概》中論《左傳》文則曰:“文得元氣便厚。左氏雖說衰世事,卻尚有許多元氣在。”論詩則曰:“言詩格者必及氣。或疑太煉則傷氣,非也。傷氣者,蓋煉詞不煉氣耳。氣有清濁厚薄,格有高低雅俗”,“書畫一道亦盡同此理,抱石先生論及中國畫的基本精神,言三個字即“文”、“人”、“畫”。依我理解,所謂“人”是指人品、人格、氣質、胸襟。“文”乃學問、學養之謂。“畫”則為才華、技巧、繪畫語言。三者相輔相成。所謂氣息即為這三者通過畫麵從骨子裏透出的感覺,諸如所謂:廟堂氣、山林氣、書卷氣、市井氣、富貴氣等等。倪雲林亦自言:“餘之畫不過逸筆草草,聊以寫胸中逸氣耳。”更所謂逸品、神品、妙品、能品無不以此三者為據。故為畫者不可不重“氣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