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維落(2 / 2)

血液漸漸從父親的頭部流淌出來,昏暗的光線下,在地麵形成一灘陰暗的黑色。屍體的臉部扭曲,表情猙獰。

這個操縱了他一生的男人死了。這個人傷害他所有在乎的人,隻為他帶來黑暗和孤獨。

從此他再也不要黑暗,再也不要孤單一人。

可父親並沒有離去,他依舊盤桓在崔維落的夢裏。

有時崔維落都會夢到自己站在父親的屍體邊,有時則夢到在書房裏他將他推下去的那一幕。在夢裏,父親盡管蒼白的臉上布滿幹涸的黑血,卻依然睜著那雙和他相似的淺色眼睛,扯著他的腳腕要他一起去死。

不久,他甚至開始夢到父親要帶走汪清雨。她要麼是用憤恨的眼光抗拒地瞪視著他,要麼就是對他視而不見。

「他已經死了,清雨,不要跟他走!不要跟他離開!」

可無論他如何懇求,她也寧願跟著一具屍體走向死亡。

因此,當在夜晚將汪清雨擁在懷中的時候,這種折磨才能緩解一些,但偶爾連這都收效甚微。

他從小就見慣了死亡,雙手更是早早地沾過鮮血。他視人命如草芥,甚至視自己的性命也不過如此。難道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殘忍降下的懲罰嗎?

可這不是他的選擇……他根本就沒有過選擇……他用父親教導的一切來贏取心愛的人,卻隻換來加倍的厭惡,他不也是受害的那一方嗎?

自從新婚前夜,汪清雨當著他的麵從窗口一躍而下,盡管她墜入花叢中免於一死,但從此噩夢的內容便更加豐富起來。父親的身影和汪清雨的身影相互重合。

選擇這種威脅的方式,一定是汪清雨對他的報複。她讓他的痛苦加倍,飽受折磨。所幸她沒有死,如果她真的死掉,恐怕他的餘生都會陷入自我折磨的深淵,最後再親自從崔家的頂樓跳下來,了結一切。

看到她重傷後醒來的一瞬間,他就想通了。

隻要她活著就好,隻要她開心就好,隻要她再回到當初那個神采奕奕的不良少女,再找回當初肆無忌憚的笑顏,他什麼代價都不在乎。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對方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自己的好,而是自己根本就糟糕透頂,給不了她幸福。這是最絕望的現實。

因為他親口許下“隻要養好身體,就可以去找元駒”的諾言,所以汪清雨在如破土的小草一般拚命地康複著,和他期盼的一模一樣。

每次將女生的飲食料理地精細再精細,在午夜為她將毯子重新蓋好,或是奪走她的書強迫她按時睡覺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就會冒出一個苦澀的念頭——我在幫她離開我。

就像兩條僅交會一次的軌道,從此他隻能擁有一個背影。

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貧乏與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