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落峰巒隱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憭栗兮,若在遠行。
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遠遠傳來了吟哦之聲,伴隨著陣陣鈴聲,一頭皮毛鮮亮,四蹄撒開的小毛驢上倒騎著一個少年書生。
書生眯著眼睛,高聲吟誦,正是楚人宋玉的鴻篇《九辯》。相傳宋玉不單文才高妙,相貌亦是世間罕見的俊美。書生高鼻鳳眼,白皙豐美,雖不及傳說中的宋玉,想也相差不多,反而多了幾許豪氣。
毛驢上馱著不少應用之物,沉甸甸的褡褳塞得鼓起。少年書生身上背著一個長形的包裹,秋風吹過,布角散開,露出琴額,五弦錚錚,書生沉吟之間,豁然大笑道:“莫非過路風神想要見識小生琴技麼?”
秋風嗚嗚,風中並無應答。
書生作色道:“既然想聽,何不直說,也罷,我自走我的路。爾等再莫相擾!”言畢在毛驢屁股上“啪啪”拍了兩下,小毛驢吃痛奔走如飛,翻山越嶺,跑了有兩三裏路,山路崎嶇,盤山難行。書生心道:“莫非今夜走不出此山中,隻能在荒野露宿了?”
天色一變,原本晴空萬裏,雲淡天高,倏然幾朵過路黑雲飄過,遮住天際,日落西山,漸漸隱去,隻在黑雲間透出幾道微弱光芒。
書生翻身下驢,牽著驢尋路便走。他本生性豁達,但眼見山雨欲來,換做誰又能淡然一笑呢?
這書生名叫莊君昊,餘杭人士,原本出離家門北上赴考,放榜之日,從第一個狀元公到最末一名進士及第,並無一個姓莊之人。莊君昊心情沮喪,不願回鄉,他家中巨富,並不在意莊君昊能否取得一個功名,眼下兵荒馬亂,四地匪盜蜂擁而起,建州女真虎視眈眈,並非入世濟民的盛世天下。莊君昊打發隨行而來的小書童回家報信,自己跨一頭毛驢遨遊三山五嶽,散心解悶。
好一座盤曲峭壁,險峻宏偉的大山,山嶺連綿,樹木叢生,雜草遍地,野花尚未凋敝,偶有一道清泉從高台落下,莊君昊無心觀景,他沿著官道而來,行至鄂西,哪料到會鑽進如此大山。
毛驢在前,莊君昊在後,他想道:“豈能讓這毛驢領路?”轉念一想,萬物皆有靈性,何不索性讓毛驢帶我出山?長歎一聲,拍拍毛驢腦袋,說道:“全靠驢兄了。”
小毛驢好像聽懂了似的,鼻子呼出幾口悶氣,在前引路。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莊君昊口幹舌燥,耳聽泉水聲響,精神一長,加快腳步,前麵山溪流動,彙聚一個方圓數丈的小池塘,水清見底,莊君昊大喜,說道:“驢兄,咱們洗洗手,喝兩口山泉再走。”
毛驢會意,書生探手入池,捧幾捧喝了,淩冽池水甘甜清神,毛驢細聞幾下,竟然不喝,莊君昊笑道:“驢兄,難道你不渴麼?”
頭頂半空突然有人說道:“這人真莽撞,白白送了性命。”聲音細柔,似是個女子。
又有一人搭話道:“胡師妹莫要多管閑事,他自喝他的,管他作甚。”
莊君昊大驚,抬頭觀看,四下群山環抱,空寂無人,哪裏有半個人呢?
“黃師兄,他好像聽到我們說話了。”女子聲音有些驚慌。
“怎麼可能,他區區一介凡人,肉眼凡胎的。”
女子說道:“莫非這九毒池水,凡人喝了,能夠通靈?”
莊君昊低頭看池水,心道:“這池叫九毒池?”他心中一涼,怪不得毛驢不喝池水,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