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雲天收起桌上的紙,長長歎了一口氣,幽然道:“我何嚐知道是不可能,不過心中總是存了一個念想罷了。”
將紙箋夾入書中,緩緩道:“你先坐好,我去拿暖玉出來。”
風吹動著窗外的竹葉,沙沙作響,碧紗窗上現出了無數縱橫的枝葉,搖曳晃動,襯著鄺雲天單薄的身影立在房中,愈發顯得寂寥蕭瑟。
尤其是滿室空懸的無數透明的鏡子,生生將一個寂寥的背影分裂成為無數個,蘇小莞愣愣地凝視著無數個寂寥的鄺雲天,似乎也被他身上湧動的無窮寂寞所感染,眼圈不由自主地一紅。
然而她的心情卻是越來越緊張,緊張中又夾雜著莫名的興奮,因為鄺雲天站起身後,隨手在空中的一麵鏡子上一拉一扯,空曠的牆壁處就現出了一個可供一人進入的門洞。
“你等我一會,我去去就出來。”鄺雲天安慰似地向她笑了一笑,持燭走了進去。
東方如意!
蘇小莞懷裏仿佛揣了十七八隻兔子,跳得忒是歡暢,想必鄺雲天是去拿那枚東方如意了,找開暗門的機關她已經記得清楚,隻要在今天以後,覷空鄺雲天不在房中,悄悄摸進來尋得這枚如意交給洪清波,那麼她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如果洪清波能踐約為她解毒,從此之後,她蘇小莞又是活蹦亂跳,一人一騎縱橫江湖的逍遙遊客一名,天地之寬,江湖之大,何處不是家。
前景是無比燦爛輝煌的,可是在短暫的憧憬遙思之後,她很快又沉默下來,心底漫上無可避免的悵惘感傷。
在正義山莊呆的這一個月,鄺雲天對她嗬護有加,她精心烹調的每一樣食物,這個男人都能含笑吃下去,並且毫不吝嗇自己欣賞的目光和真誠的讚美,他的溫文爾雅,他的細致嗬護,無一不讓蘇小莞感到親人般的溫暖,甚至連他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清淺哀愁,言行中謎一樣的欲說還休,都能引發她內心深處對他油然而生的憐意與關懷。
這麼一個光風霽月的男子,她真能狠下心來背叛逃離嗎?
可是,如果沒有這枚東方如意,等待她的又將是什麼?
現實總是如此殘酷,你拿真心所換回的,有可能是一場無情的叛離,你最不願意做那個傷透人心的儈子手,命運卻把屠刀強行塞在了你手中。
甚至還有那時不時與他作對,暗地裏卻對她關懷備至的姚遠,都是她在正義山莊最柔軟的牽掛。
尤其是最近,姚遠的形象都快與高遙重疊了,她有時恍惚,有時迷茫,然而更多的卻是甜蜜,懷疑的同時,內心裏居然也有一絲小小的慶幸。
真的要將這一切完全摒棄麼?她舍不得。
她甚至不敢想鄺雲天在得知真相後的憤怒與失望,不敢想以後沒有了與姚遠的打打鬧鬧,生活將會歸於怎樣的平凡枯燥。
算了算了,還是別想太多,她蘇小莞本就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顧慮太多瞻前顧後,從來都隻會讓人先生煩惱。
蘇小莞使勁搖了搖頭,仿佛發泄似地想搖掉一頭的千思萬緒,於是當鄺雲天手托如意走出密室之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極其有趣的情景。
少女本是挽著一頭柔順的青絲,身著白袍如月宮謫仙,水汪汪的眸子中仿佛流轉著星光無數,這是鄺雲天在進密室之前的觀感,隻是如今她的舉動卻是大煞風景了些,因為她煩躁地甩弄著頭發,那一頭秀發便如流水般在她腦後旋轉飛舞,星星點點的水珠從發間輕盈跌落,在燭光的映襯下珍珠般的閃閃發光。
這是優美的形容詞,其實事實就是,由於她甩弄頭發的力度太過大,於是本就鬆鬆挽就的髻完全披散了開來,蘇小莞象個正宗從射雕英雄傳中穿越過來還沒來得及卸妝的梅超風,黑油油的頭發以極其詭異的誇張狀風中淩亂。
鄺雲天實在忍不住笑了。
“小莞,你再這麼搖下去,呆會出門就會嚇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