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是個死人,他幾乎是所有少女心目中的完美情人,隻這麼低低一喝,立時就平息了兩女的爭鬥聲。
鄺雲天俊秀的臉上已全是冷凝一片,將桌上好不容易畫好的荷塘夏景圖隨意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冷靜地吩咐:“蘇小莞,替我送她們兩個走,莫讓她們玷汙了這個地方。”
話音一落,他的人已縱起,足尖隻在欄杆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躍到了湖心,落在了一莖亭亭如蓋的荷葉之上,荷莖驟然被壓,猛地便往水麵彎去,就在低到快要接近水麵的時候,青衫一閃,鄺雲天的身影已然翩若驚鴻地掠到了對麵的空地之上,轉了幾個彎,消失在了綠葉叢花之間。
他竟然厭惡這二女到了如此程度,連從她們身邊經過也不願意。
深受打擊的顧如素和葉夏風呆呆站著,臉上迅速轉換著神色,憤怒悔恨兼而有之。
良久葉夏風忽然無力地蹲在了地上,捂著臉默默流淚。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我在饅頭上下的藥粉還不夠份量?我也不想這樣,可是生來就有這個毛病,我又有什麼法子?”
顧如素被她觸動心事,臉上也隱有戚容,挨著葉夏風坐下,呆呆地流淚低訴。
“我花了這麼多心思,隻是想著能呆在他身邊,那怕隻是每天看他一眼,我心裏就很滿足了,上天為什麼不肯給我一次機會?”
同病相憐的兩個女人,居然說著說著就抱頭痛哭起來,所有的隔閡爭鬥,在此時因著一個共同的男人,統統都如陽光下的春雪,漸漸消融無痕。
便在這執手相對淚眼的唏噓時刻,兩個小廝抬著一大桶水吃力地走了進來,蘇小莞奇道:“誰叫你們來的,你們提著一大桶水想做什麼?”
那兩個小廝恭敬地說道:“蘇姑娘,少爺吩咐我們來洗地,說是此地髒了,讓我們務必要清洗幹淨。”
在地上痛哭的兩個人迅速地抬起頭來,臉上除了驚愕,更多的是羞辱,他,他居然這麼做?
蘇小莞忿忿不平起來,在這一刻,她渾然忘卻了自己體內還潛伏著一隻要命的小蟲子。
“他憑什麼這般瞧不起人?讓我去找他,我要向他問個清楚?”
“蘇姑娘!”胖胖和氣的雲伯站在石橋之上喚她。
“少爺已經選定你為他的貼身侍女,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莫要胡言亂語。”
鷸蚌相爭,一般來說得利的都是冷靜觀戰的漁翁。
顧如素與葉夏風抬起淚眼,一齊向蘇小莞甩過一個憤恨的眼神,冷哼了一聲:“好手段!”頭也不回去大步離去。
蘇小莞被她們同仇敵愾的眼光瞪得心中發毛,暗忖自己方才也沒做出什麼挑撥的事啊,話說剛才她分明還想為二人討個說法來著。
蘇小莞站在石橋上,眼睜睜瞧著這兩個小廝一遍又一遍不遺餘力地清洗著亭中的地麵,那幅被鄺雲天丟棄的荷塘夏景圖,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石桌之上,畫卷攤開,孤傲不染塵埃的皎荷清晰地展現在蘇小莞麵前。
蘇小莞走上前去,將那幅畫悄悄地納入了袖中。
然後她向奴仆們打聽了方向,謝絕了旁人要為她領路的好意,一個人獨自沿著回廊往鄺雲天居住的風竹院走,一路上她頗有些心不在焉,雖然如她所願地留在了鄺雲天身邊,她的心情卻有些沉重,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顧如素與葉夏風的可憐可憎,更或許是她對自身命運不可掌控的茫然。
本就有些路癡的她恍忽地走著,不知不覺早已偏離了風竹院的路徑,竟然轉到了正義山莊的馬廄之中。
隔她十步遠的空地,一個灰衣人正提著一桶水,在陽光下賣力地刷洗著一匹毛光水滑的小黃馬,那馬兒在他身上挨挨蹭蹭地舔手舔臉,仿佛與他熟稔之極。
蘇小莞眼睛一亮,歡聲撲了過去:“追風,你還認得我嗎?”
那匹夫正是她失蹤了好幾個月,一直牽之念之的小黃馬追風,蘇小莞將它從黑風寨上偷出來,又與它合作騙錢騙了很長一段時間,小黃馬失蹤之後,她還為此難過灑了幾點相思淚。
她興奮地捧著馬首又叫又跳,完全不顧形象,小黃馬也昂頭發出快活的嘶鳴聲,兩隻後蹄不住在地上刨扒著,仿佛想掙脫韁繩恣意奔馳。
隻有那個灰衣人一直默然地望著她,平靜的目光中慢慢浮上了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