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雨淒涼的秋天傍晚,三個人沉醉在夢境的人,坐在居室的陰暗處。
他們定情地聽著壁鍾指針的微妙聲音。其中兩個人一點聲音都沒有,很明顯是浸在無邊的愁悶之中。另一個人勉強地抑製著抑鬱的嗬欠。顯得很煩躁,他用手敲打身邊的沙發,有意打破這僵局。
這個人的年齡比另外兩個大多,是這花園別墅的主人,叫暴雷將軍。當年戰場的英勇美少男。如今禿頂、體胖、胡須灰白、眼睛露出凶光,成為嚴肅的家主。
妻子、傭人在他的麵前戰戰兢兢,很小心地聽他的命令。
他不知道如何打破這寂靜的場麵,
而不耐煩地站了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從客廳來回徘徊。這老將軍的動作總帶著僵硬的姿態,雙手叉腰、整個身體都帶著驕傲的神氣,還表現著檢閱軍隊的風采。
暴雷將軍呼吸勝利空氣的時代早已過去了。現在已經被無情社會拋棄了,而且受著婚姻的拖累,他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的丈夫,一所富麗高級花園別墅的主人、一個發達工廠的廠長。因為生活的煩憂,暴雷將軍常發爆發脾氣。
客廳裏陳設著富麗堂皇的家具。他托著沉重的腳步跺來跺去,
有時在一扇門前停留;有時又站在牆上掛著一副副名畫的那邊,畫麵那纏綿悱惻的情態,使人神暈眼倦。這茫然短暫的欣賞,不能阻止他敏銳、深沉的目光,去注視兩個暗暗被監視的人。三年來,這目光一直籠罩在那脆落寶貝妻子的身上。
他的妻子芙蓉隻有十九歲。纖落、蒼白、愁苦的神氣,把手壓在膝蓋上麵。這般年紀輕輕的人兒,生活在這古老的家庭裏,而且一個年紀年老的丈夫身邊,正像昨天才培養的一株花苗,卻強迫在一個古老的花瓶裏育蕾、開花。
在這孤寂的客廳坐著第三個人,是個年富力強、充滿活力的少年。名叫雨聲,他和他的主人斑白的頭發、憔悴的膚色、粗糙的麵容相比很不協調的。也不像那個頭發黑幼的女孩,在同樣的沉思裏顯得那麼無精打采,他渾身透出一種生命力:粗重的眉毛、光潔圓潤的前額、明澈的眼睛、靈巧的雙手,甚至他的著裝,一切看來是個地地道道、風度翩翩的美少男,對於這不太協調的夫妻的觀察,雖然沒有什麼嫉妒,可是好像越來越愁苦、不能自拔的樣子。此時他本能將手伸入口袋,好像在探索什麼。
這間屋子裏唯一幸福可愛的是一條美麗的阿北獵犬,它身軀修長,透過毛發蓬鬆的身軀,兩隻眼睛凶猛似野獸,晶瑩剔透,顯露著聰明伶俐的神態。在打獵中,它的眼睛深沉又敏銳。可現在卻溫柔多情,安靜得很。當主人手指在它絲綢般的軟毛中滑過時,它的眼睛總散發快樂的光輝,長長的尾巴有節奏的擺動,這本能對主人的親昵,也許勝過人類理智的親愛。
吊燈閃爍不定的燈光,照著的半明半暗的屋子裏,使客廳陰沉起來。暴雷每次大步的走去,像一團黑影似的,忽然間消逝在客廳的神秘角落。他忽然開著左邊的一盞燈,使一些陷入黑暗裏的東西擺脫黑暗顯露出來。
這兩個呆坐不動的人,如同牆上的浮雕一般,好像害怕弄亂這靜穆的情境,又好像有一點動作,便會把這幻境的城倒塌似的,壓在他們的頭上。這暴雷將軍的步伐打破四周的黑暗和沉寂,像魔師使周圍著了魔。
阿北犬終於在它的主人那裏得到一個同情的顧盼,發出一聲恐怖又溫柔的輕鳴,它把兩隻前腳,柔和、文雅地搭在它所愛的主人肩上。
“下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