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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上一輪才捧出(一)

大唐文德元年(西曆八八八年)三月五日。

長安城上空鉛雲翻卷,悶雷滾滾,閃電竄行,狂風呼嘯,黃塵漫天。

西內苑靈符殿內的大唐皇帝李儇早已病入膏肓,此時正值生死彌留之際,一旁的太醫除了用參湯給他續命之外,別無他法。

根據之前太醫的判斷,今上龍馭天就在這一兩天內,可直到此時太子之位依舊懸空,昨日南衙諸臣擁立皇六弟吉王李保為嗣君的奏疏早已呈上,卻一直不見回複。

今日一大早,他們便已聚集在了靈符殿旁邊的小閣內,奈何苦等大半天,仍舊沒有得到一絲回應。就連宰臣的入殿請求也被駁回了,諸臣內心雖然焦急憤懣,卻也無可奈何。

辰時三刻,但見一個身著紫袍,頭戴三梁冠的矮胖宦官匆匆行至殿前,唐三品以上高官穿紫衣。官員服色由高到低依次為紫色、緋紅色、綠色、青色。不一會,殿門開了一角,小黃門迎其入殿後,殿門又飛速地合上,殿外群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無旨入殿,卻不敢上前阻止,因為他就是平日裏群臣既蔑視又忌憚的權宦——楊複恭!

時間在諸臣的焦急等待中慢慢流逝,又半個時辰過後,靈符殿的大門終於吱吱呀呀的緩緩打開了,一個小黃門從殿內疾步走出,宣南衙的大臣們進殿麵君,諸臣得旨後魚貫而入。

行禮之時,站在諸臣最前麵的幾位宰臣偷偷打量了一下高臥在龍榻之上的皇帝,但見其眼神黯淡,麵色焦黃,一副衰亡之相,心中不由暗自歎息。

楊複恭此時正垂首跪坐在龍榻之旁,一臉的悲慟之色。

皇帝李儇對南衙諸臣的來意很清楚,本想親口頒下遺詔,隻是嘴唇蠕動了半天,也發不出一點聲音,無奈之下隻能用眼神示意楊複恭,讓其代為宣召。

楊複恭似乎早有心理準備,輕輕收起悲痛的表情,從容起身,麵對諸臣站定,一揮手,旁邊一名小黃門將早已準備好的黃絹卷軸遞上,緩慢打開黃軸,尖聲道:

“惠聖恭定孝皇帝製曰:朕疾篤,懼不能躬總萬機,日理庶政。皇子衝幼,須選賢德。

今有壽王李傑,隨駕多年,事朕以忠悌,德膺眾望,允文允武,才堪托國。今立其為皇嗣,尊皇太弟,賜名為敏,應軍國政事令權勾當。著神策右軍護軍中尉劉季述即迎壽王入宮。”

南衙諸臣聽罷旨意,隻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俯首道:“遵旨。”

雖然對新任皇太弟李敏比較陌生,但這並不妨礙群臣遵奉詔書的態度,皇帝病重期間,南衙諸相便已在中書門下(政事堂)敲定了儲君人選。

唐朝宰相的合議之處稱政事堂,開元後也稱“中書門下”,設在東內大明宮裏的中書省,政事堂雖設在中書省,卻是獨立機構,通過一係列的製度與皇帝溝通,宰相們在這裏以天子的名義議定天下大政。

今上雖有兩子,卻都還在幼齒之年,國事飄搖,稚子難以擔當,自然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那麼儲君之位就隻能從皇帝的兄弟裏麵選了。

然而在皇帝的六個兄弟裏,四個皇兄早在其登基之初就被左右神策軍中尉劉行深、韓文約誅殺了,隻留下兩個年幼的皇弟,吉王李保和壽王李傑。其中壽王李傑曾兩度隨駕‘西巡’,即便在京期間也是不露圭角,從不踏出十六宅一步,和朝中諸臣接觸的機會甚少,諸臣對他幾乎毫無印象。反觀吉王李保,其不僅年齡較長,文采,相貌更是出眾,且時常參議朝事,在朝中口碑向來不錯。關鍵時刻,他自然是群臣眼中的不二人選。不過,雖然呈上了擁立吉王李保為儲君的聯署奏疏,諸臣對自己的決定卻並沒有堅定不移的態度,畢竟立嗣是天子家事。更何況自憲宗之後,除了敬宗皇帝係由太子身份即位以外,其餘六帝均由宦官所擁立。中唐以後,宦官手握禁軍兵權,威勢熏天,擁立皇嗣,已成慣例。南衙【注1】諸臣權小勢微,難以抗衡北司宦官,隻能默默接受,故而在立嗣這件事上,他們不過是走個過場,略盡臣子本分而已。龍榻上的皇帝李儇得到群臣的答複後,像是了卻了一樁大大的心事,滿意地閉上了眼睛,再度進入了昏睡狀態。就在神策右軍護軍中尉劉季述奉旨帶著禁軍快馬加鞭地往十六宅【注2】趕來的時候,身為事主的李曄,也就是詔書中被立為皇太弟的壽王李傑,正一臉鬱悶地孤坐在壽王府的閣樓上,抬眼望著烏沉沉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自從一個月前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他便隱約知道發生了何事,前世看小說的時候,沒少見過靈魂奪舍這種狗血的橋段,就是怎麼也想不到這種事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穿越後的他已經不再是前世那一事無成的****小****了,而是大唐帝國尊貴無比的親王。並且通過對前世曆史的了解,這個親王還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大唐的皇帝。可惜的是,在這個時候做大唐的皇帝並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相反,很悲慘。因為,現在是西曆八八八年,一個正處於民變四起,軍閥割據,王業蕩然的年代。而他不久後要做的這個皇帝,正是曆史上有名的悲劇皇帝——唐昭宗,一個和崇禎一樣悲劇的皇帝,在他即皇帝位以來的十六年間,一直是藩鎮和權宦手中的傀儡。雖然他很有抱負,並且一生以複興唐室為己念,但自身見識和能力的不足,限製了他實力的發展。再加上此時的大唐帝國已經被“藩鎮割據、宦官亂政、朋黨相爭”這三大政治頑疾搞得氣息奄奄,衰弱已極了。任何一個手中有些實力的藩鎮幾乎都能置它於死地,他所做的,隻是勉強讓大唐多存在了幾年而已。前世的他很喜歡曆史,尤愛晚唐史,對那一段時期的曆史了解的頗深,深為曾經輝煌無比的大唐帝國的衰落而哀歎和遺憾,更為帝國滅亡後華夏民族將要麵臨的悲慘境遇而憂懼。大唐帝國滅亡之後,原本臣服在帝國鐵騎之下四方夷狄紛紛趁勢而起,先是契丹、女真,再是蒙古、滿夷,一個個都盯上了中原這塊豐饒富足的寶地,於是燒殺擄掠,圈地虐民,其行血腥殘暴。中原百姓悲慘以極,死於夷狄之手者難以計數,屍骨相枕,淩亂浮於四野。其中尤以蒙古、滿夷最為狠毒,死於蒙古之手者竟達上萬萬之多,死於滿夷之手者更是不下與五千萬,屠刀之下,人頭滾滾!有詩雲:“昔時中原內亂時,滿夷乘間奪漢室,中外當一家,留頭不留發,南來屠城九十九,漢血染盡漢河山!讀史到此不忍言,曆史一長歎,千百年來為豬狗,漢家英雄起報仇,百萬人頭落,爭得自由身……”華夏百姓不得已屈服於屠刀之下,卑躬屈漆,對夷首稱臣,以保性命,求做順民。自大唐滅亡後的一千年間,華夏民族的尊嚴屢遭踐踏,百姓被肆意蹂躪,文明在瘋狂地倒退,民族的血性更是被屠刀閹割殆盡!我堂堂華夏子民,漢唐後裔,竟從此變得麻木不仁,如同豬狗般被人虐殺而不知反抗,其狀何其悲也!位卑不敢忘憂國!李曄每次想到此時,胸中便會升起一股鬱氣,經久難散,憤恨難平!遙想強漢之時,帝國名將陳湯一聲怒吼:“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其睥視四方的霸氣,讓諸胡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可誰又會想到,強漢盛唐之後,華夏百姓竟會淪落到任人肆意宰割的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倘若我大唐天威尚在,帝國威信猶存,這些夷狄,誰敢造次?兵鋒所指,誰敢不服?值此帝國衰弱,民族存亡之際,要是能出一位蓋世豪傑,站在這浩浩蒼穹之下,用鐵肩擔起那青天道義,力挽狂瀾於既倒,那該有多好!也許是中華的前途太坎坷,死的人太多,被人欺負的太慘,所以連老天爺也不忍心了,專門開了金手指,讓自己穿越過來,成為未來的唐昭宗,希望能借助其力挽救華夏氣運,可自己真的能做得比他更好嗎?前世的李曄畢業於一所三流大學,踏上社會後連工作都找不到,成了名副其實的無業遊民。殘酷的現實逼得他不得不低頭,他必須得承認自己隻不過是世間一塊很普通的凡鐵罷了。而今這狼煙四起,兵禍連結的天下便如同一座烈火洪爐,自己這塊凡鐵究竟能否經得起錘煉,他難以確定。因為這火太猛了,猛地連整個天下都能熔化,更何況自己這塊小小的凡鐵呢?想著想著,李曄便有些走神了,忽然昏暗的天空中閃過幾道閃電,緊接著悶雷之聲滾滾而來,暴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滴乒乒砰砰地落在他身邊的欄杆上,不少當場迸裂開來,飛濺到了李曄的衣襟上,一股股涼意透衣而入,將他從失神的狀態中拉了回來,伸手摸了摸欄杆上冰冷的雨水,李曄的心誌漸漸地剛硬了起來。事在人為!萬事不去嚐試一下,誰又知道那最後的結果?雖然他現在是凡鐵,但不代表他將來還是凡鐵,因為經過烈火錘煉之後,除了凡鐵,還有一部分是精鋼!【注1】南衙:南衙:以宰相為首的中書省及其餘的各省、監、寺、台等朝官機構,統稱“南衙”。北司:以禁中四貴為首各衛將軍和各級宦官,即宦官集團,統稱為“北司”。南衙北司的對立:在玄宗以前,國家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宰相手中。安史之亂以後,宦官勢力日益膨脹,宦官不僅掌握軍政大權,而且還操縱皇帝的廢立。這時,稍有作為的皇帝,就想利用宰相壓製宦官;宦官也不甘示弱,總是伺機反撲。南衙北司的對立就是這樣形成的。【注2】十六宅:十六宅是唐朝諸親王居住的地方,其位置在帝京長安的最東北角,南臨興寧坊、西靠長樂坊,東北兩麵緊毗外城城牆之處。那裏有一大片華麗的宅宇,殿樓逶迤,飛簷相接,獨自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坊區。諸王可以不出坊裏就相互往來。久而久之,“十六宅”便成為唐朝諸王住宅的代名詞。第一章

天上一輪才捧出(二)李曄剛剛下定決心,就看到王府內侍程浚急匆匆地朝他走來,臉色蒼白,神情略帶驚慌的道:“西軍中尉【注1】劉季述過來宣旨了,殿下快去大堂接旨吧。”李曄因為是穿越客的緣故,早就知道這一日會發生什麼,故而並不驚慌,擺了擺衣袖,從容的道:“走,隨孤接旨!”劉季述此時正站在壽王府的正堂裏,不多久內堂傳來了急促地腳步聲,李曄帶著內侍程浚從後堂快步轉了出來。來到近前,李曄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小王出迎來遲,還望劉公恕罪。”知道眼前這人馬上就要成為未來的大唐天子了,劉季述不敢失禮,同樣揖了一禮,然後道:“聖旨到,請壽王殿下接旨。”李曄輕聲命令一旁的王府內侍擺上香爐,然後轉到幾案旁,撩衣跪下。劉季述取出適才的黃絹卷軸,將聖旨再次宣讀了一遍,匆匆宣讀完聖旨後,他立馬上前一步,扶起李曄,微笑著說道:“恭喜殿下榮登儲君之位。臣在這先行道喜了。”李曄順勢站了起來,臉上並無喜色,反而一臉擔憂的道:“劉公,聖旨中說陛下病重,不知道陛下現在情況到底如何?”劉季述低聲道:“不瞞殿下,陛下如今血氣衰竭,已然時日不多,請殿下換上朝服之後立刻隨臣入住少陽院,受百官謁見。”少陽院乃儲君暫居之所。唐前期,儲君居住在東宮之內,玄宗以後,儲君多隨皇帝居住在大明宮寢殿旁的廷院內,因儲君亦稱少陽,其居處也稱少陽院。李曄啊了一聲,內心悲痛之下,眼角已有淚珠湧現,一旁的內侍見狀,趕緊遞上濕巾,顫顫巍巍地擦拭了下眼角溢出的淚珠後,李曄道:“小王方才有些失儀了,還望劉公能夠海涵一二。”劉季述聽後,讚道:“皇太弟,真性情也!陛下沒有選錯人,殿下果真是繼承皇嗣的不二人選!”李曄欠了欠身,道:“劉公過譽了,你先稍等片刻,小王先去內室換上朝服。”說完快步轉入了後堂。李曄剛才的一番舉動,劉季述看的清清楚楚,眼中一抹精光閃過,心裏暗暗道:“這壽王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城府,看來他也並非易於之輩啊,但願楊公沒有選錯人,他繼位後不會與我等為敵。”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李曄頭戴清遊冠,身著親王朝服而出,臉角雖然還有淚痕,但神態已是怡然,對著劉季述拱了拱手,道:“劉公,我們可以出發了。”劉季述點了點頭,然後指揮禁軍在前方開道,壽王府諸道大門依次大開,李曄被內侍擁著到了外門,門外的暴雨下了一陣已經停歇了,王府門首處早已備好了車駕,李曄上車,劉季述騎馬護衛在一旁,其餘一幹禁軍兵將早已將來時所帶的雨具除下,代之以明亮光鮮的鎧甲軍衣,威武異常。車輪滾滾,馬蹄踏踏,腳步匆匆,浩浩蕩蕩的人馬在這暴雨初歇,天色放晴之際踏上了前往大明宮少陽院的道路。大唐西京長安城有皇城和大明、興慶二宮,謂之三內。皇城在長安西北隅,稱為西內。東內便是大明宮。當一行人穿過西內苑的興安門時,李曄突然叫停了車馬,然後一臉希冀的對著一旁護衛的劉季述道:“劉公,孤可否在入住少陽院之前見皇兄最後一麵?”“這個——”劉季述神色頗有些為難,但轉念一想這於大局也無甚關礙,因為這件小事得罪未來的天子實在不劃算,短暫的猶豫之後,他終於點了點頭,道:“好吧。”接著一行人調轉了方向,改從一旁的甬道進入,由於禦駕在西內苑內,故而苑內防守得異常嚴密,各道關卡卡得很嚴,旁人難以進出。李曄等人雖然將大部分人馬停在了興安門內,一路輕車簡從,可還是費了好一番勁才到了西內苑靈符殿外,經過一番通傳之後,殿門吱吱呀呀地緩緩打開了。李曄心情沉重,理了理朝服,緩步進入大殿。殿外天色尚亮,殿內卻已頗為昏暗,朝臣們早已離去,整個大殿內空空蕩蕩的,寒氣颼颼,隱隱感到一陣陰氣迎麵而來,凝神看去,大殿深處正中安置著一張龍床,一人高臥其上。快步走到龍榻之下,借著昏黃的燭光看去,龍榻之上高臥的正是當今天子,尊號惠聖恭定孝的大唐皇帝李儇,此時的李儇早已陷入了深度昏睡之中,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感知,李曄強忍著內心的悲痛,緩緩跪了下來,望著龍榻之上的皇帝,今世一母同胞的兄長,年少之時的情景排山倒海般地湧上心頭,很多因為穿越的緣故已經忘卻的事情重又曆曆在目,鮮明如昨昔。這個十二歲便成為皇帝的哥哥,自登基之日起,沒有一天行使過天子的權力。由於少不更事,他把朝中大權交到了他的‘阿父’,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宦官的田令孜手上,自己則整日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鬥雞、賭鵝、遊獵、騎射、劍槊、賭博,但凡是玩樂的營生他無不精通。以至內有宦官弄權,政令不明;外有藩鎮割據、群盜侵淫;再加上蝗蟲旱災,讓大唐王朝的各種矛盾空前激化,最終爆發了黃巢之亂。戰火燃遍天下,連帝都長安都不能幸免於難,曾經的它是世界曆史上第一座人口達到百萬的大城市,其熱鬧繁華,令諸國豔羨。城牆巍巍高聳入雲,朱雀大街寬達一百餘步,那種“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氣度,更是令萬邦膜拜!可歎黃巢之亂讓其毀於戰火,城狐社鼠,殘破荒涼,唐末詩人韋莊《秦婦吟》有言:“尚讓廚中食木皮,黃巢機上刲人肉,東南斷絕無糧道……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物。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這一場****是帝國深沉危機爆發的結果,它造成了國內政治、軍事、社會倫理綱常全方麵的奔潰。雖然黃巢最後兵敗自刎,其餘部力量也隨之分崩離析了,但大唐帝國經此一亂,也已然支離破碎,元氣大傷了。於是乎,曾經被四方夷狄尊稱為****,皇帝被尊稱為“天可汗”的大唐,就這樣陷入了四分五裂,並最終在昭宗即位後的第二十年時滅亡了。大唐帝國滅亡之後,華夏民族便開始走下坡路了,時間跨度長達千年之久,期間雖然有過上升,有過振興,但終究沒有達到過盛唐的高度。明人王夫之有言:“唐自宣宗以小察而忘天下之大恤,懿、僖以**繼之,民怨盜起,而亡唐者非叛民也,逆臣也。”大唐之所以亡國,他的哥哥唐僖宗李儇難辭其咎。不過雖然李儇在眾人眼中是個治國無道的昏君,但對他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卻是疼愛有加,兩度‘西巡’【注2】都不忘將李傑帶在身邊,並授予他握兵中要的職銜,把護衛天子的重任交給了他。可惜他哥哥隻是個虛名天子,手中並無實權,所以他也就是占個位子,大事小事都由權宦田令孜做主,沒他什麼事,但正是從那時開始,他和與田令孜敵對的另一個宦官楊複恭有了接觸,而且關係融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得勢後的楊複恭才力排眾議,一手將他扶上皇位。麵對這個傳位給自己的皇兄,李曄心裏有太多的不甘和無奈。“皇兄,你選我來做這個亂世君王,我是該謝你呢?還是該恨你?你知道麼,你給我留下了三個難以對付的強敵。一個是在黃巢之亂中發跡的宣武節度使朱溫,一個是在襄王事變中發跡的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第三個則是沙陀部的首領官至河東節度使的李克用。這三個人,朱溫占據中原,地三千裏,帶甲之士數十萬;李茂貞占關中,地處畿輔,兵鋒直指帝都長安;李克用占河東,河東位於長安與洛陽之間,乃大唐帝國的龍興之地,戰略地位十分突出。這三個藩鎮最後將瓜分大唐江山,成為天下最強大的三個諸侯。待將來,還是要蕩平天下軍鎮,方能重造大唐盛世,再現帝國往昔的赫赫榮光。隻是,想要鏟除藩鎮勢力又談何容易?先不說藩鎮割據這個外患,但隻宦官亂政這個內憂就足以讓李曄頭痛萬分了,晚唐時期,皇權旁落的兩大原因,一個是藩鎮割據尾大不掉,另一個則是宦官專權由來已久。宦,仆隸也。“宦官”,原就是指宮內侍奉之官,起初並不都是閹者,後漢時宦官開始全部用刑餘之人,不複雜間它士,後世遂以“宦官”稱宮中為皇帝仆役之閹人。士人蔑視之,亦或稱“宦寺”、“宦豎”、“閹宦”。閹豎地位雖微,但是狎近左右,時有言語,易為人主所信,太宗文皇帝李世民為限製宦官之權,曾立製規定內侍省不置三品官,以此本省最高官“內侍”不過為“從四品上”,防範不可謂不力。但同限製官品一樣,後來也沒能堅持,以致最終形成了宦官不僅有高官厚祿,而且不斷充當各種專使、通過使職擅政的惡劣局麵。至玄宗朝,在外重內輕的態勢下,唐玄宗李隆基為保證對軍隊的絕對控製,不得不行宦官監軍之製。由此開了宦官掌軍的惡例。中唐以後宦官執掌神策軍,仗著兵權在手將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中。漢、唐、明三代是史書中宦官之禍最烈的,而三代中,尤以唐代最甚,連帝位的更替,皆由宦官決定。當時宮禁內外有四貴之稱,即指由宦官擔任的左右樞密使二人和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各一人。這四名宦官內屬皇帝近侍,外控禁軍兵權,把持朝政,權傾四海,甚至可淩駕於皇帝之上,故史有“弑主立君,出於中尉,生殺予奪,決於北司”之語。長安居,大不易,百姓艱難,皇帝亦然,甚至帝王之艱難遠勝百姓。李曄越想越覺得自己現在處境艱難,如果不處理好和宦官集團之間的關係,不要說讓帝國前進,僅僅是維持住眼前的一點穩定的局麵都十分艱難,而他隻要稍退一步,就會墜入萬丈深淵。這是天子的無奈!更是帝國的悲哀!腦中閃過這段曆史,李曄心情異常沉重,望著龍榻之上的皇帝,兩行清淚愴然而下!劉季述見狀,以為李曄在為皇帝的即將離去而傷心,輕輕歎了口氣,等了一會兒,上前將他扶了起來,說道:“殿下的心意想必陛下已有感知,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延續大唐國祚最為要緊,楊公和諸大臣此時說不定已到了少陽院了,你我還是趕快動身吧。”“劉公所言極是。”李曄緩緩收淚,平複了一下憂急的情緒,再次向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