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得發亮的青石板上倒映著一雙影子,一前一後,午後的風隨弄堂穿過,拂起兩人的衣袖,廣袖如舞,煞是好看。
站在身後的少女半眯著眼睛,拉了拉前麵人的衣角,輕聲說道:“我困了。”
那稍長的影子不加理睬,繼續直立在庭院翻閱手中的書卷,扉頁間似有桃花香氣,撲鼻而來睡意更濃。
少女作罷轉身撿石凳坐下,趴在石桌上酣然入睡。和風觸及臉龐,像極了睡語呢喃。
“時千喻?”
顧琚之轉身,便看到酣睡中的人影,小小的青色衣裳早被縮成一團,遠遠看去像極了春日裏的青團。輕輕的叩門聲傳來,顧琚之移開眼神,信步向門邊走去。
“先生,千喻呢?”
門外立著三兩孩童,手裏拿著剛糊好的紙鳶,臉上寫滿了焦急。顧琚之一眼掃過紙鳶,看著上麵的樣式頗為熟悉,拿過來仔細一瞧,果不其然,上麵繪著的是平日裏自己授課的模樣,再拿起旁的紙鳶來看,又是自己看書的模樣,每個紙鳶上還題了詩句,一幅是君生我未生,一幅越人歌,看完啞然失笑,顧琚之無奈搖頭,關門打發走了孩童沒收了紙鳶,轉身上前,抱起熟睡中的青團往房中走去,懷中青團微微轉了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抓著他的衣襟,嘴角的笑意讓人分不清是裝睡還是好眠。
隻聽見頭頂傳來自己熟悉的聲音,“多少年前的舊事,你還記得那樣清楚。”
時千喻繼續往懷裏縮了縮,低聲道:“樁樁件件,我記得可清楚了。要不要我一一數給你聽?”
顧琚之放下她,問:“你倒是說說,讓我瞧瞧你的記憶力如何。”
時千喻拿起院前的紙鳶,指著上麵的圖案,“這個,是我剛進麓山書院的時候你上課的模樣,見著我眉頭深鎖,頗不滿意;這個,是第一次你為我授課的時候,考我的詩詞,你的題目太難,我胡謅了幾句,被你罰了麵壁三個時辰;這個,是……”
庭院裏時千喻的聲音在青石板間回蕩,散落在四處,顧琚之泯唇聽她振振有詞,兩人的身影交彙處,布滿春熙。
這樣的場景在5年前,時千喻是不敢想象的,那時的自己,是另外一個時空的來客,前塵未知,故土難返,顧琚之,卻是名滿虞城,兩人之間,隔著時空置換的十七年,隔著茫茫人海的未知與試探,若不是決絕出走若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自己也不會明白這一份心情,今時今日的光景,也不能如實複刻。
睡夢中,時千喻似乎看到了初來虞城的自己,信誓旦旦要考入麓山書院,揚言要做他顧琚之的弟子。書院中第一次見到自己時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對這個弟子的不滿意溢於言表。不等自己介紹完,顧琚之便拂袖而去,留下自己一人和一幫授課的老夫子麵麵相覷。整整5年的光景,從相看兩厭到如今相濡以沫,時千喻常在想,若不是一場時空的成全,自己許是不能消受這樣的歡喜,跨越一場時空的遇見,讓自己如臨大敵,卻也在歲歲消弭中逐漸安寧。
卿卿不請自來入君懷始終遭拒,鬥智鬥勇笑事橫生。等到顧琚之點頭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久到時千喻以為自己已經在穿越後的古代生長過一世的時間。當顧琚之說“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之時,17年的距離一下子被無限縮小,17年,隻不過是我來遇見你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