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感覺渾身無力,心裏更累。
病房裏的燈亮著,一個人都沒有。感覺身上還算清爽,抬起袖子一聞,香香的沐浴露的味道。賴了一會兒床,下地去洗手間。
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的影子,還是十七歲的我,隻是眼神已經沒有那般清澈了,帶著一股子化不開的憂鬱。
我回來了,真真切切地回來了!我甩了甩頭,想甩掉腦子裏的一切。我這是做了個夢嗎?誰的夢會做這麼長時間,幾十年啊!
回到床上,躺著,靜靜地看著天花板,思緒萬千,想了一會兒,身心疲憊,算了,還是不想了,就當是做夢好了。一場春秋大夢終於醒了!
側了個身,將雙手放在頭下枕上。咦,這是什麼?一個涼涼的東西咯到我了。抬腕一看,瞬間,我感覺渾身血液倒流,瞳孔放大,頭皮都炸了。
怎麼會這樣!
我坐在床上,無力的想。太恐怖了。
許久,我才回過神來,再次躺下,悲哀的想。原來不是夢!
我細細地撫摸著手腕上的鐲子,太熟悉了,這個鐲子我戴了幾十年了。羊脂玉白的鐲子中間兩條鮮紅的線若即若離地纏絡著,我記得從韓夫子去世之後,那其中的一條線就是淡了,後來不知怎麼的又紅了,現在依舊是鮮豔的紅色,似是比之前都要紅。
這隻鐲子是明庡給我的,韓夫子親自雕的,它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我一直沒有想出來。
靜靜地躺著,往事在我的心裏或近或遠,但是,我知道我已經無法把它當成一場夢了。
天亮了,護士過來打掃,見我醒著,連忙問了情況,跑去叫醫生了。
爸爸媽媽很快就趕來了,我已經做完了全麵檢查。除了渾身無力、心情失落之外,其他都好。
爸爸開車把我接回家,姥姥姥爺爺爺奶奶全都來了,保姆做好了飯菜,等我們一起吃午飯。媽媽一直拉著我的手,連上廁所都不願意放開,我看見她憔悴了不少,眼睛一直紅紅的,勸她道:“媽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就不要再傷心了,心情不好容易老哦。”
媽媽眼裏噙著淚,點頭看著我笑。我想笑一下,但是擠了半天都擠不出來。其實我的心態,也已經是垂暮之年的老人心態了。
全家一起吃了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心情都非常好,一家人坐在客廳裏,空調開得很足,媽媽又給我拿了個毯子,我窩在沙發上,爸爸泡了檸檬水給我。
在家裏待了大半個月,我還是心情鬱鬱的,一世為人,感覺再也提不起激情了。我才十七,還有大把的光陰可以揮灑,而我的心態……
爸爸上班很忙,公司一大堆事情要他處理,媽媽從我出事就請了假在家裏休息,姥姥姥爺還要忙,被學校返聘回去帶學生了,爺爺奶奶住在這裏太悶了,想要回老家去,那裏有他們的街坊鄰居、親戚朋友。
我實在覺得太悶,跟爸爸媽媽商量複學的事。我的通知書來了,全國名校,在a市,爸爸媽媽一直希望我醒來,給我請了假,現在開學三個月了,我想回去上課,還趕得上期末考試。或許學校的生活會讓我提起點兒興趣吧。
爸爸媽媽同意我複學,臨走前的一晚,半夜口渴,我從媽媽爸爸的房間路過,聽見裏麵隱隱約約傳來哭泣聲,敲了門進去,爸爸坐在床邊,媽媽紅著眼睛,見到我強顏歡笑,說:“夏天,睡不著嗎?”
我心裏有點兒難過,想從前媽媽是個多麼快樂的人,我這一病,她已經憔悴成什麼了,在他們中間坐下,攬住媽媽的肩輕聲說:“媽媽,我已經好了,完全好了,你不要再傷心了,對不起。”
爸爸也勸道:“好了,我看你也回去上班吧,待家裏太閑了,找點事兒做,情緒會好起來。”
“夏天,你實話告訴媽媽,到底好了沒,怎麼會一天到晚不說話呢?”媽媽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笑了笑,道:“好了,隻是睡了幾個月,感覺身上沒力氣,也就懶得說話了。”我盡量表現的跟以前一樣,但是還是感覺心有餘而力不足,以前的我是怎樣的。我已經記不大太清了。
從前的我話很多,嘰嘰喳喳說不完,一回家就圍著爸爸媽媽,現在窩在沙發裏幾個小時不說一句,媽媽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要不然,我辭了工作,我們到那邊買個房子,我陪讀吧?”媽媽突然說。
我驚了一跳,陪讀?我就是不想讓他們看出我變了,才提出要出去念書的,他們要是來陪讀,那豈不是?我該怎麼解釋,要讓他們看不出來呢?
正想著,爸爸說:“不用了,放心吧,小夏可以的。你去陪讀,你讓同學們怎麼看小夏?真不放心,我們常去看看就行了,飛機動車都那麼快。”
我趕緊點點頭。
媽媽半天歎了歎氣,擦了眼淚,點點頭說:“好吧。”
爸爸媽媽一起送我去了學校,爸爸的一個同學在大學任教,爸爸請他吃了飯,叫他平時多照顧著我點兒。
我消了假,搬進了宿舍,加上我一共四人,徐雅琴、李笑、任媛媛。跟幾個人禮貌地打了招呼,因為爸爸媽媽還在,怕他們擔心,我隻好跟她們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任媛媛很外向,立刻笑著拉住我,說:“夏天你可算是來了,我們可都天天盼著你呢。”
我也笑了笑,她的性格很像從前的我,可是現在我心裏裝著那麼多事,已經沒有過多的心勁兒了。
其他兩人也馬上讓著我跟爸爸媽媽坐下來,幫我們收拾行李。爸爸媽媽見舍友們都是熱情友善的人,放心了不少。
一切收拾停當,下午爸爸媽媽就回去了。我想送到機場,他們怎麼也不肯,隻讓我在校門口就好。我隻是想多陪陪爸爸媽媽,雖然我不愛說話了,但是我跟從前一樣愛著他們。
媽媽臨走的時候又哭了,我勸了她好久。
由於任媛媛的熱情,我很快就跟三個舍友混熟了。李笑是個在生人麵前很靦腆,在熟人麵前很開朗的姑娘,熟了之後話也很多,常常在宿舍講她在外麵聽來的八卦。什麼某某係的係花又跟那個校草劈腿戀上富家公子,什麼某係高材生原來是富二代,家裏資產過億,校籃球隊的某某好帥之類的。惹得其他兩人興致勃勃地加入,我隻是笑笑,羨慕她們的單純無憂。
躺在床上,安靜地聽著三個女孩聊得津津有味,對各類校草的評價打分。李笑說,她最喜歡的還是經濟係的一位研究生,葉明賢,雖然二十八歲,年齡有點兒大,但是據說是一位成功人士,自己經營了一家上市公司,現在跑來學校學習,真是難得。人也正派,據說十分自律,從不近女色。尤其是長相,帥的甩前麵幾位好幾條街。
其他兩位說是沒有見過。不過也正常,隻有我跟李笑是學經濟的。李笑說那位葉明賢十分神秘,很少見到他在校園裏走動,他也是在給教授交作業的時候偶爾遇到的,她管這叫緣分。雖然聽說當時葉帥哥沒有正眼瞧她一下。
幾個女孩子睡著了,我卻依舊睡不著。起身,穿好衣服,下了床,走出去。外麵還有匆匆行走的人,路燈照著樹影兒投到地上,這所百年名校果然名不虛傳,這時候還有夾著書的同學,圖書館裏燈火通明。
我拐了個彎,往到操場那邊走去,看台上一個人都沒有,冷風瑟瑟,我裹緊了羽絨服,拉低了帽子,找了個椅子放了本書坐下。
我現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常常一個人找個僻靜的地方發呆,尤其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
“這麼晚了,怎麼出來了?”突然我麵前出現一個黑影。
我抬頭看見一張臉,帥的人神共憤,但是那分明……
“啊……鬼啊……”我大叫,迅速地跑起來。
跑了大概一百米,怎麼聽見有人叫“漪漪”,我轉過頭去,那人在後麵追我。
鬼!絕對是鬼!人怎麼可能知道我叫“漪漪”?知道我叫“漪漪”的人全都死了,一千年前就死光了。我嚇得膽戰心驚,腳下的速度更快了,圍巾散開被我抓在手裏,我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呼刮過。
臨近宿舍樓的時候,我朝後看了一眼,沒追來!還好,還好。我拍拍胸口,大口地喘了口氣,依舊沒有鬆懈,快速地上樓。到了寢室門口,我掏出鑰匙,感覺到手微微有些抖,應該是跑累了,我想。
“漪漪……漪漪!”
我無法再忽視,因為那人就在我身後。我艱難地轉過身,一瞬間,就撞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漪漪,漪漪……”有個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呢喃。
好久,我才推開他,低聲道:“你認錯人了……”
“漪漪,”他哀怨地叫,捧住我的臉,將我抬起來,目光與他對視,“漪漪,對不起,我來晚了……”
心跳不受控製,淚水禁不住就滾下來了,“明庡……”
“是我,漪漪,你還記得我。”他將我摟在懷裏,緊緊地,雙手在我背上輕撫,頭抵在我的頭頂,低聲呢喃。
好久,我們這樣抱著。漸漸,心情平複了好多,才想起一個問題:明庡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會活著?難道真的是……鬼?
我伸手摸摸他的臉頰,熱的。轉身看看他的影子,居然……有影子!
有影子!我在心裏默念。難道是僵屍?我也看過些亂七八糟的書,寫到有人死了冤魂不散,變成鬼,來找與他前世糾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