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柳湖柳

平涼柳湖公園,有柳有湖,故而得名。柳因湖而長存,湖因柳而生色。在宋一代,就有渭州知州蔡挺引暖水入湖,環湖植柳,始建柳湖。但如果沒了後來明韓藩昭王和清代左宗棠兩個曆史人物,這柳與湖也算是平常。先是明朝韓王占據湖水辟為禦花園,後有清中興名臣左季高複建平慶涇固四屬書院於柳湖,植柳1200餘株,與學舍相間。如此一來,便為本來稀疏平常的柳湖增添了好多人文色彩,在人們的眼裏,變得神聖起來。

確實,在我的心中,柳湖是一塊無與倫比的聖地,尤其是當看到那曆經百年滄桑而依然挺立的“左公柳”時,我便被它那粗獷的身軀、搖曳的身姿所折服,深深地沉迷於“左公柳”所承載的曆史文化內涵之中。

我對韓王的禦花園是沒有興趣的,一個從生下來就穿金戴銀,過錦衣玉食,靠祖宗賦予的權利而占地搶水的王子,對於人民、對於社會、對於國家的貢獻可以說是少得可憐,或許人們曾津津樂道那是因為人們對於皇家神秘固有著的好奇,而在我看來,他隻不過是寄生蟲而已。那柳湖的水與地本該屬於平涼大地上生活的人民,而不應該是他的私有財產。

一百多年前,一位出於湘江之濱的老人帶著他的六萬三湘子弟,揮師西進,銜令平叛,收複被占疆土。當他看到大西北“赤地如剝、禿山千裏、黃沙飛揚”的惡劣自然景象時,他憂心如焚,遂命令築路軍隊,在大道沿途、宜林地帶和近城道旁遍栽柳樹、楊樹或榆樹,名曰道柳。其用意在於,一是鞏固路基,二是防風固沙,三是限戎馬之足,四是利行人遮涼。大軍一路西行,一路栽樹,從長武縣向西,不但成為戰鬥隊而且成為植樹隊。就這樣把那柳樹栽到了涇川、平涼、靜寧、會寧以至甘肅的河西和遙遠的新疆,也把那柳樹栽進了柳湖書院。自古河西種樹最為難事,可是在左公倡導督促下,涇州以西,竟然形成道柳連綿數千裏綠如帷幄的塞外奇觀。後來,繼任陝甘總督的楊昌濬曾做了一首詩稱讚左公的豐功偉績:“大將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那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概、何等的愛國精神。左宗棠考慮的不僅僅是如何收複疆土,而且還有如何去建設西北。他和他的子弟兵真想引春風到邊塞,變戈壁為錦繡呢!自此,在起起伏伏的溝壑,在坦坦的河穀,在茫茫的戈壁,“左公柳”歲歲年年,經受著炎炎紅日,經受著烈烈漠風,經受著顆顆沙壤,以極大的忍耐性,延續著綠色,延續著生命,延續著歌唱。

百年滄桑,百年巨變。如今,那“新栽楊柳三千裏”的“左公柳”便凋零殆盡,不能不令人扼腕歎息!據悉,目前甘肅境內僅存活“左公柳”二百多株,其中有一百八十多株就存活於平涼城的柳湖公園內。這真是平涼人之幸!雖然書院已然不在,但我們還擁有這最有氣質、最成氣候之地的“左公柳”。而今,這百餘株“左公柳”,在一汪一汪的湖水邊緣,旺旺地生長著。這柳,與後來自生或當地人年複一年栽種的柳一同,像一把把碩大的傘,密密地撐起來,在周圍鋼筋水泥的樓房上頭,浮起一團一團濃濃的、圓圓的、沉沉的綠雲,讓每一位經過者、每一位遊園者,在心裏陡地滋泛起一陣又一陣清新純澈的漣漪。

我住在柳湖之畔,可以說日日與柳湖柳為伴。我深深地愛著這柳。我或倚窗而立見過了她的春生夏長,或時時走進園裏撫摸過她粗壯的軀幹,或和遊人一起在她的樹蔭下消暑納涼,也或在夜裏感受過她的靜謐安詳。在我的感覺裏她最為絢爛的時候,當是春初的日子。春天剛剛走來,輕風就開始拂麵,纖纖的柳條就有了變化,幾乎一天一個樣子。先是散散疏疏的苞芽一丁點一丁點鼓脹,慢慢地就露了頭,就吐出了米粒大的翠黃芽兒,接著就又一點兒一點兒變大,以至長成完整的葉片兒。看著那新新的葉片兒,不禁想起了家鄉的春天。葫蘆河畔,綠柳成行,田野、村莊都被那一抹新綠妝點得生機盎然。柳枝在春風中飄蕩著,如長袖舞動;柳絮在春風中飛揚著,像潔白的雪花;柳笛聲聲,孩子們用力地吹奏春天的氣息;辛勤的農民在春風中耕田播種,播種著一年的美好希望……

其實,柳湖柳和家鄉柳沒有太多的差別,都是春來發枝,暮秋落葉。葉是扁長的樣子,中間微凸,兩頭圓細,隻要在生長的季節裏,顏色必然由米黃、淡綠、深綠到墨綠,漸漸變化,漸漸過渡。枝是紛披的樣子,垂的長長,柔柔軟軟,在風中一擺一擺,頗富韻態豐姿,煞是惹人憐愛。幹是直直的樣子,長著粗礪的皮,以上衝的姿態,屹立在天地之間,讓人滋生無限的敬意。但隻要想起百年前的左公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日子裏,不計個人安危,放棄享受榮華富貴,以六十多歲的高齡率軍西進,心憂天下,胸懷人民,忠於王事,為穩固西北、建設西北所做的偉大貢獻時,此柳就變得不一般了。

一代名臣已去,但這柳湖柳曆經百年,仍然向世人展示著左宗棠的功勳,追述著他偉大的過去,激勵著我們在建設繁榮富強新中國的道路上奮力前行。

那蕎粉,那蕎麥

盛夏的中午,太陽,這個圓圓的火球使出它渾身的勁,把那無盡的熱量從天空傾倒下來,天熱得簡直發了狂。在陽光的炙烤下,街道兩旁的樹木耷拉著葉子,蔫蔫的,沒有一絲生氣;不知是誰家的小狗躲在樹陰下,吐著長長的舌頭,喘著粗氣;街道上,呼嘯而來的汽車,在滾燙的柏油路上駛過,傳來粘吧粘吧的聲響;怕熱愛美的女人,搭著五顏六色的遮陽傘,放眼望去,人行道上仿佛有美麗的花朵在緩緩的移動,變換著不同顏色和花樣。這花朵、這圖案,才能在這個喧囂熾熱的季節裏給人些許慰藉。

下班了,就一個人在這樣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溜達。天太熱了,雖然沒有一點胃口,但飯總得吃。作為上班族一員,每日按部就班,二三十年過去了,早就形成了早晨上班,中午吃飯,下午再上班,下班再吃飯這個習慣。假如一頓不吃,或不按時吃飯,總覺得一天的生活缺了一點什麼,感到渾身不自在,我相信隻要是上班族恐怕都會的這樣的感覺。

吃什麼呢我一邊跟隨著人流流動,一邊在快速思索著如何解決眼下這個“難題”。牛肉麵館、餄餎麵館、快餐店、羊肉泡……,一個又一個的在眼前滑過,想起那份熱氣騰騰、那份油膩,就沒有了一點食欲。

突然,在一個巷道口旁,“蕎麵涼粉”幾個字使我的眼睛發亮了起來,想起那份爽口的清涼,再也無法挪動了腳步。來到小攤前,一位滿頭銀發的大娘急忙招呼我,她一邊張羅著擺正小凳子讓我坐,一邊用紙巾擦了擦小條桌上的灰塵。我坐下來,說:“大娘,來一碗涼粉”。“噢”,老大娘一邊應承著,麻利地從小玻璃櫥裏取出一坨白白的涼粉,擱在一方小小的竹案板上,拿了刀醮了一下水,噋噋噋地切了起來……這是多麼令我熟悉的身影,仿佛就如忙碌著為兒子做飯的母親。當老大娘用顫巍巍的雙手把已做好了的涼粉端到我眼前時,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小花碗裏,每塊涼粉白嫩如膚,幾朵芫荽清脆鮮活,幾滴香油均勻地漂在醋汁上,彌散出誘人的香味。看著這美味,我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瞬間,已是碗底朝天。三碗下肚,滿嘴彌漫著淡淡的蕎麥麵的味道,頓時渾身變得清涼起來。給了錢,摸著滾圓的肚皮,心中有了說不出的愜意。在回家的路上,禁不住想起做出這麼美味的蕎麥來。

蕎麥是一種本禾科植物,喜歡陰雨涼爽的天氣,生長周期較短,不僅可以種在貧瘠的土地上,而且產量高。這對於春夏幹旱少雨的大西北,對於山多地陡的家鄉來說,農民為了能吃飽肚子,種植蕎麥成為他們一種必不可少的選擇。在我的家鄉,每年年初,村裏人總要留出一些山頂上的陡坡地,在春天耕磨平整,到初夏時用來種植蕎麥;或在每年麥子收完後在麥茬地裏種上蕎麥。不同的地種植的蕎麥具有不同的叫法,前者叫部蕎,後者叫茬蕎。我想,所謂部蕎,就是把地留下來部署種的,當然茬蕎就是連茬種。無論怎樣,他們都叫蕎麥。

蕎麥的生命力非常頑強,盛夏的三伏天,有時曬得讓人感覺地都要冒煙,但讓你覺得意外的是那蕎麥總是曬不死,蔫達達地活著,耐心地等待著雨季的來臨。初秋時節,雨就慢慢地多了起來,天氣也變得越來越涼爽。這時候,你會驚訝的發現那些在夏季裏長得稀稀疏疏連地皮都蓋不住的蕎麥苗,一下子長高了,長大了,鬱鬱蔥蔥、滿山蒼脆。過不了多久,滿山的蒼脆又變成滿山的花海,紅的、粉的、白的,競相怒放。啊!蕎麥花開了,經過一季夏的折磨,她終於迎來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她的花,沒有春花的爛漫、沒有夏花的炫麗、沒有冬花的傲氣,卻開得是那樣的樸實,不爭寵、不逢迎、自自然然、無拘無束。撲鼻的香味,引來了無數的蜜蜂。對蜜蜂來說,這是它們為過冬儲備食物的最佳時期。

人常說,春花秋實;可對於蕎麥來說,則是秋花秋實。他一邊開著花,一邊又迫不及待地結著籽。待到花開敗了,散落的枝條上就長滿了黑瞅瞅的蕎麥粒。將近深秋季節,一陣蕭瑟的秋風吹過,枯萎了的蕎葉簌簌地落到了地上,隻留下了鮮紅的蕎杆佇立在秋風中,等待著人們來收割。

關於蕎麥為什麼會散了頭,長著紅杆兒,在我的家鄉還有一個有趣的傳說呢!相傳很久很久以前,人們吃的麵是從米麵河裏取來的。天上的王母娘娘要看一下人們吃飽後,心腸到底好不好。她就化裝成一個叫化子討飯。在第一家門上,王母娘娘要了半天,才出來一個人,對她說:“米麵河都是麵,在這裏叫啥,滾”。到了第二家出來三個娃娃,拿了饃追著打她。到了第三家門前,王母娘娘看見一個碎娃拉了屎,一個婦女正在和麵,隨便用一團麵給娃娃擦了屁股。她看見王母娘娘說:“叫化子,給你吧!”說完便扔了出來。王母娘娘看到人心變壞了,對米麵河吹了一口仙氣,米麵河的米麵立即變成了白水。然後,就隨便在地上撒了五穀糧食的種子,讓人們自己種自己吃。第二年,王母娘娘又來到人間,看到人們種的糧食長得很好,但是又不愛惜糧食。一問才知道一年收的糧食五年都吃不完。王母娘娘再到地裏一看,莊稼杆兒從地麵到稍兒全都結滿了穗。她才明白人們不愛惜糧食的原因。於是,王母娘娘就動手先從麥子開始捋。麥子先前長著三個穗,她捋掉兩個,留一個。她又捋了穀子和糜子,當她捋到了高粱時,一不小心,把手劃破了。緊接著又捋蕎麥,由於手疼,隨便捋了一下,所以蕎麥現在還長得那樣散亂,有很多頭。據說,蕎麥杆兒上的純紅色,那是王母娘娘手上的血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