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半晌沒有聲音,良久之後才聽李孟堯無奈道:“讓她進來吧。”
那小蠻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穿著九如給她找的一套舊衣裳,可瘦弱的小身板明顯撐不起來,看上去鬆塌得緊。她的頭發上還掛著幾片雪花,臉色看上去依舊不是很好,可一雙大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進屋後她便在李孟堯麵前跪下,態度是恭謹的,可眼睛卻是骨碌碌地偷瞄著李孟堯,清脆的聲音十分好聽:“小蠻謝姑娘救命之恩!”
疏桐瞅著李孟堯神色淡淡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開口對小蠻說道:“行了,謝也謝過了,我們姑娘知道了。你可以下山回自己的家了。”
小蠻挺直著腰板,不卑不亢地對疏桐道:“小蠻已經沒有家了。小蠻是孤兒,自小和爺爺相依為命,爺爺死了之後小蠻就沒有家了。”
這年頭,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像小蠻這樣身世的人,況且從撿回她時的情況也多少能猜測出些許痕跡,所以疏桐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動容,頂多就是心生同情罷了。可她卻是眼尖地察覺李孟堯的睫毛不易察覺地顫了顫,手指亦微微蜷曲起。
九如倒是歎了口氣,對小蠻說道:“你這丫頭,還怪可憐的。唯一的親人死了,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不想,小蠻搖了搖頭,麵帶微笑地道:“小蠻見過張奶奶凍死在路邊,也見過王二狗衝撞了貴人被活生生打死。而爺爺死的時候很平靜,沒有什麼痛苦,小蠻為何要難過?”
一番話,說得九如瞬間愣怔了半晌,不自然地接話:“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性子倒是樂觀得很。”
小蠻的大大的眼睛因九如的話而更加晶亮,臉上的笑容亦更甚:“小蠻吃過苦,所以才更加懂得懷著樂觀的心生活,否則,小蠻豈不是早被自己給愁死了!”
她說話的聲音宛若銅鈴般清脆,語氣中還帶著自然而然的自嘲,配合著她靈動的表情,頗具喜感,聽得九如禁不住掩嘴。
小蠻樂嗬嗬地盯著九如也笑了起來,一偏頭卻瞥見李孟堯冷冷淡淡的目光,她非但不畏縮,還坦然地伏跪在地麵,“小蠻的命是小姐救的,爺爺一直教育小蠻要知恩圖報。小蠻也沒有其他什麼長處,但論起幹活伺候人,小蠻卻是有信心的。請小姐就讓小蠻留下來,就算是粗使丫頭,小蠻也會勤勤懇懇心甘情願的!”
話音落下,室內頓時一片寂靜,均在等待著李孟堯的反應。
須臾,李孟堯緩緩地起身,“留不留你不是我說了算,你求錯人了。”
見李孟堯清麗的身影往內室走去,消失在帷帳後,小蠻愣愣地抬頭,困惑地看了看疏桐和九如兩人,不解地自言自語:“小蠻求錯人了嗎?”
?
最終,小蠻還是留了下來。
整個宓雪居,李孟堯是個沉默寡言的,一眾婢女亦是謹言慎行。可自從機靈巧言的小蠻來了之後,人人都能敏感地察覺到,素日寂靜的氛圍有了細微的變化。最重要的便是李孟堯清冷的表情和緩了不少。
小蠻懂得許多風土人情、民間趣聞,肚子裏好像有裝不完的故事,經她利索的嘴皮子一加工,聽著總使人忍俊不禁。
當然,李孟堯依舊對任何事情都是淡淡的,但偏生小蠻不怕熱臉貼冷屁股,瞅著機會就跟老媽子似的“纏”著李孟堯。比如在李孟堯看書出神時主動收起她的書給她講笑話,比如變著花樣給李孟堯燒各式各樣的民間小菜,比如每天早上在她的頭上試驗不同的發髻。
剛開始疏桐和九如還擔心喜靜的李孟堯反感小蠻的聒噪和好動。可幾次下來,並沒有從李孟堯臉上發現蹙眉等等不滿的表情,也沒有聽她對小蠻有所訓斥,便也不去刻意拘束小蠻的言行。
這一天,落了許久雪花的天空總算暫時放了晴。
一大早,李孟堯便被小蠻拉著到外頭透氣。
長廊下,美人榻已經鋪好,榻邊小幾上擺放著她往日偏愛的糕點和碧螺春。
天地萬物,銀裝素裹,院子裏的積雪最深的地方厚得都能沒到膝蓋上。兩個小丫頭在疏桐的吩咐下拿著掃帚在雪地裏掃出了一條走路的道,“沙沙”的聲音有節奏地響在寬敞的院子裏。
李孟堯渾身裹得嚴嚴實實,手上抱著暖手爐,靜靜地坐在榻上,目光悠遠地望著遠方的高空,深深地吸了口氣。
空氣冰冰涼涼,卻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