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近一個時辰裏,李孟堯就是和莊老太爺兩人這樣麵對麵坐著。本來出於對他的考慮,景暄並沒有把實情告訴莊老太爺,但現在,莊老太爺已經知道了一切,知道了她並不是被歐陽律抓去當人質,而是自願跟歐陽律走的。
看著他與自己的爺爺一模一樣的臉,李孟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以及,該說什麼。
斟酌之下,李孟堯垂下眼皮子,“對不起,從小到大都讓您不省心。”
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莊宜靜的心悸之症,莊宜靜對景暄的芳心暗許,苦得不僅僅是莊宜靜本身,苦得更是關心她的莊老太爺。這個一生睿智立於朝堂之上的兩朝元老,卻在晚年因為子孫的命運多舛,而煩惱憂慮,常孤零零一人對一室空風。他臉上多半的皺紋,都是從十二年前開始累積的吧!
如今因為她暫時占據了莊宜靜的人生,又讓他因為她而擔心。她實在不忍。
莊老太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孟堯,渾濁的眼底流轉著複雜的情緒,沉默半晌後,悵然地歎了口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是爺爺太貪心了,該離開的,終是要離開。”
一段莫名其妙的話,讓李孟堯聽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疑惑間,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卻不是李孟堯以為的景暄,而是徐進。
看到莊老太爺也在,徐進明顯愣了愣,而莊老太爺的目光也突然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我先出去了。”莊老太爺突然站起,不自然地對李孟堯說道,眼眸瞥過徐進,往外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而蕭索,李孟堯忽然覺得莊老太爺似乎一下又老了好幾歲,銀亮的白發映襯得他整個人略顯淒涼。她的鼻子驀地便湧上一陣酸楚,側頭,正見徐進也深深地看著莊老太爺的背影,眼角有什麼在閃動著,神色有些恍惚。
默默地將兩人的不自然看在眼裏,李孟堯暗暗思慮,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小孟……”莊老太爺的身影消失後,徐進回過頭來,盯著李孟堯,欲言又止。
她知道,這些全是關心她的人,她懂他的欲言又止中透露出的對她的擔憂。可是,連她自己都對目前的境況有些無奈。
歐陽律進宮和昭明帝密談前,強行把她送回了莊府。他的意思李孟堯明白,如果兩人之後能夠順利離開,這便是她和親人道別的最後機會;如果他出事了,那麼莊府還是她的家,她也能安然無恙,什麼也沒有改變。
“你現在是我的朋友徐進,還是鐵浮騎的徐進?”李孟堯狡黠地笑笑,問道。
徐進怔了怔,因為她的笑容,亦不自覺地笑了笑,氣氛一下便不那麼沉重。
本想習慣性地伸過手去幫她撩起額前的碎發,卻似突然想起了什麼,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後垂落,也不回答李孟堯的問題,隻慎重地凝視著她,問道:“小孟,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如今南鏡恐怕……”
李孟堯的臉色頓時如白紙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