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絡影在廊下撫琴,當真是一對璧人。
他隱了身形氣息,站在不遠處的合歡樹下,笑出滿眼的淚。
第二次,卻是在人間最繁華處。
想要見她,但又不能見她,他仍舊隻能隱去身形。凡間的宮城倒也算的上是堂皇,處處懸掛著描金彩繪的絹紗燈籠將宮室熏的暖意融融,隻是不知為何她卻顯得分外冷清,那麼華麗的宮室中,她卻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裙獨自一人倚在窗前,青絲潑墨,在明亮夜色中閃現出幽暗光澤,窗外滿地寒霜,映著她的眉眼似乎比上次濃麗了些,那場景明明是恍若驚鴻一瞥的美,可是卻叫人覺得無端哀傷。
他之前總是希望,絡影其實不是那個對於她來說最正確的人,至少這對他來說會心裏好受些,但是看到這樣的她之後,他還是覺得,若是能叫她高興,那麼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催開如果之後的冥夙已經不剩什麼修為,紫薇大帝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不是沒有猶豫,世間萬般因果,紫薇大帝自天地初開時期至如今想來早已經參透,問這一句不過是看他能否看開,其實他覺得師父真是多慮了,無論在這棋局中他能否參透,他卻忘了他早已經不是身處這棋局中的人了,即使他如何掙紮,下棋的人,也早已經不是他了。
……
第二日突然有青鳥傳音來,說是絡影帝座上天拜會天帝,這會子正和紫薇大帝在自家的長生殿上坐著等著師門小聚。
自四千年前起絡影忘了前塵往事,而他獨自一人將此事封存之日起,他們師兄弟,已經有千年未見。絡影一向不愛拘束,覺得天上太悶——那麼此番特地上天是為了什麼事,冥夙已經在心中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整了整衣服,冥夙覺得是時候去同自己已經數千年未見的師兄好好喝一杯了。
經過紫陽花海,他卻還是不自覺地習慣性放緩了腳步,可是這一緩,他卻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一身杏粉長裙的俏麗女子,正在花叢中躡手躡腳靠近一隻停在花簇上的紫色蝴蝶,神情專注又天真,迤邐的黑色長發在陽光下閃現出微微的七色光華,身邊紫陽花綻放出濕漉漉的紫藍色花朵,萬花環繞中她的容顏卻比花朵還要豔麗,叫人不能逼視,卻又移不開眼睛。
冥夙隻覺得胸口處一緊,想要轉身卻已經對上了那女子天真的目光。
他看到她眼神中一瞬間閃過的驚訝,那神態同原來的她一般無二。有一刹那,他幾乎要以為麵前的這個女子就是那時候的涼歌,可是下一刻,他卻記起,若是那時的涼歌,一定是會恨著他的罷。
“冥夙帝座?”他聽見她問。
“你認識我?”
女子一隻手習慣性地去握住另一隻手的手腕——這是從前她每次顧左右而言他時候的慣用動作:“哦,我是聽絡影提起的……那個真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哦,是嗎?”他一麵輕聲應道,冰冷聲線中像是帶了隱隱的笑意,低頭從她身邊經過。
他感到她似乎躊躇了兩下,而後輕聲問了句:“……我,我們以前見過嗎?”
冥夙的背影一頓,轉過身來,攝人心魄的銀色眸子緩慢綻開一朵笑意,那場景仿佛久凍的冰原上平白開出一朵豔麗的花,難以置信卻是溫和雋永的美麗,她聽見他的聲音和緩響起,像一聲空穀悠長的回音,低沉而又寒涼:
“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