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還是錯了,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大寶說。
“不僅如此,你還和去年的我一樣,犯了懷疑戰友的錯誤。”師父說。
“如果不是你犯這個錯誤,我們甚至也不會聯想到裝扮,不會聯想到凶手的性別確定有失誤。”我對大寶說,“你功過相抵了。”
“嗯,我現在有些迫不及待了。”陳詩羽開始摩拳擦掌。
我們一起看向師父。
師父說:“我現在馬上電告趙其國局長,讓負責情報信息研判的同事到辦公室等你們。你們馬上出發,去龍番市公安局,共同對住宿信息進行進一步研判。”
“是啊。因為我們的失誤,已經讓係列案件發生這麼多起了,這麼多人冤死。”我有些沮喪,說,“不能再讓‘清道夫’作案了!”
“不要自責了。”師父說,“凶手在暗處,而且經過精心策劃預謀,你們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加油!”
龍番市公安局情報研判中心。
半夜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感覺很不好,負責情報研判的民警王力有些不快。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軟件對符合住宿條件的人群進行碰撞比對。
“我覺得這條路不可行。”王力說,“你知道嗎?雲泰和森原都是旅遊城市,每天入住率有多高!上次僅僅為了找出一個女性,我們就碰撞出幾百條,現在性別不限了,豈不是更多?”
“破案有的時候就是要靠運氣。”我說,“但是如果不努力,連碰運氣的機會都沒有。”
王力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說:“喏,信息出來了,一千四百五十七條。”
“凶手的主要作案地點是在龍番。”我說,“現在再設置兩個條件,第一,居住地在龍番的;第二,另外三起案件發生時,在龍番住宿的。”
王力點了點頭,麻利地在電腦裏輸入了我要求的條件設置,進行進一步篩選。很快,篩選結果出來了,剩下的結果是七百六十五條。
“還是有這麼多。”王力的眼神黯淡下來,說,“這七百多人,光排查就要幾個月的時間。”
“那你再試一下,加入條件,男性。”我說。
“你們開始不是確定了是女性嗎?”王力說,“怎麼又變男性了?女性結果不要了?”
我點點頭。
電腦上的數據迅速翻動,最後顯示出三百一十三條信息。
“還是很多啊。”大寶有些泄氣。
我坐到王力的位置上,開始粗略地翻動這三百多條信息。林濤、大寶和陳詩羽在我身旁默默地站著。
“等會兒,等會兒。”大寶叫道,“你看這個名字,奇怪不奇怪,熟悉不熟悉?”
順著大寶的指尖,我看到了“步兵”兩個字。
“步兵?”我努力回憶著這一熟悉的名字。
“你忘了嗎?”大寶說,“我們在森原辦古墓那個案子的時候,肖支隊長請我們和龍番市漢明司法鑒定所的兩個法醫一起吃過飯。齊老師是一個,還有一個是他的徒弟,就叫步兵。”
我連忙把步兵的身份證號碼輸入龍番市公安綜合查詢係統。
步兵,男,37歲,身高170cm,血型AB型,住龍番市城市花園小區3棟101室,皖南醫學院2010屆畢業生,2010年6月戶籍從皖南醫學院遷來本地,就職於龍番市漢明司法鑒定所。
“他是法醫!”我和林濤同時叫道。
“步兵在案發的特定時間,分別在森原市和雲泰市住宿過。”大寶說。
“現在的司法鑒定所,為了賺取更大的經濟利益,受理業務都不僅限於本市,都會經常到外地去受理一些交通事故的傷殘認定和屍表檢驗。”我說,“也就是說,步兵出差的次數可能比我們還頻繁。這,會不會是巧合?”
“可他是法醫,身材又和我們之前推斷的凶手的身高相似。”林濤說,“這麼多巧合都附在一個人身上,就不再是巧合了。”
“是不是巧合,我們明天去漢明司法鑒定所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寶朝我使了個眼色。
“對啊!好主意。”我拍手道,“現在大家都回家睡覺,我留在這裏清理一下情報資料係統裏的交通事故案件。”
“啊?清理交通事故案件?”陳詩羽問,“什麼意思?”
“你明天就知道了。”我說。
第二天一早,我、陳詩羽、林濤和大寶就坐在了齊老師的辦公室裏。
“怎麼樣?齊老師最近業務忙嗎?”我翹起二郎腿,敘起了家常。
“忙啊,忙點兒好,賺得多。”齊老師毫不避諱,說,“在公安係統打拚了一輩子,家徒四壁,現在來司法所了,該賺點兒錢給後輩了。你們今天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裏?”
“啊。”我說,“我最近要去母校講課,想講一下關於交通事故屍體檢驗的要點。現在大部分交通事故已經不是由公安機關的法醫進行檢驗了嘛,我看您這兒的案件倒是挺多的,所以,想找一些案件的原始資料,用來做講課的素材。”
“資料啊?”齊老師打開電腦上的文件夾說,“我退休後,就來這裏工作了,開始的時候,交通事故的屍檢還是公安機關做。後來把這些案子交給司法鑒定所後,我大概已經受理兩千多起了,照片全在這裏,你全部拷貝走吧。給後輩傳授經驗,是我們的職責。我現在退休啦,這樣的工作就交給你們啦!”
“我隻需要2010年之後的案件。”我說,“我來之前,也做了功課,你看,這幾起交通事故屍檢,我從情報係統裏看到,都是你們所做的。”
“哈哈,你真是有心了。”齊老師說,“沒問題,我讓他們把照片和鑒定書全部拷貝給你。”
“不僅要照片和鑒定書,還要你們的屍體檢驗筆錄。”我說。
“要那些做什麼?”齊老師說,“屍檢筆錄都是在屍檢現場手寫的,不整齊,亂七八糟的。反正屍檢鑒定書裏把屍檢筆錄的內容都打印進去了,何必再要筆錄?”
“這個,我們隻是覺得屍檢筆錄才是最原始的記錄狀態。”我撓了撓頭,說,“而且,我們想針對屍檢筆錄現在普遍存在的問題進行修訂。所以,找你們司法鑒定部門要一些筆錄作為參考。”
“好吧,雖然理由很牽強。”齊老師微微一笑,說,“我讓行政秘書去把你要的這些案件的筆錄複印給你。”
“齊老師,我們今天來此一行,可以幫我們保守秘密嗎?”林濤說。
齊老師點點頭,說:“我懂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拿到了屍檢筆錄,我們急忙趕回了省廳文件檢驗科,吳老大早已候在那裏了。
“不錯啊,用這個辦法把嫌疑人的筆跡都給騙到了。”吳老大見我們手上拿著一遝A4紙,說。
我笑了笑,說:“現在都推行無紙化辦公了,給文件檢驗工作倒是帶來了不少麻煩。如果不是我們現在還通行現場手寫筆錄,怕是連這個東西都不好弄到呢。”
“可是,你為什麼偏偏要挑那幾個案子?”陳詩羽滿腹疑問。
我微微一笑,說:“步兵是2010年研究生畢業的,所以,我選的都是2010年以後的案子。既然步兵和齊老師一組,所以我選擇了當初和齊老師關係不錯的交警三大隊處理的交通事故。因為這層關係,三大隊的案件肯定都是交由齊老師處理。如果選今年的案件,步兵可能就會自己上解剖台了,記錄就不是他了。所以我選擇的都是步兵剛畢業,隻能當記錄員時的案件。這些案件齊老師親自屍檢,那麼他肯定就是記錄了。”
陳詩羽向我豎了豎大拇指。
我把A4紙都鋪平在吳老大的辦公桌上,說:“吳老大,看看吧。”
“這還需要我看嗎?”吳老大指著其中一頁上的字跡說。
“‘關於李臻的道路交通事故屍體檢驗筆錄’,”吳老大說,“這一行字中間的‘道’字,裏麵的‘首’就是有三橫,這和‘清道夫’的錯字習慣是一樣的。”
我把A4紙裏凡是有“道路交通事故”幾個字的紙張都抽了出來,果真,凡是“記錄人”一欄簽署“步兵”二字的記錄,“道”字都是錯字。
“我們終於把這個壞蛋給找出來了!”大寶掩飾不住聲音中的喜悅之情。
“可是,這個錯字習慣,能作為呈堂證供嗎?”我問。
吳老大努了努嘴,說:“當證據使用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不能作為直接證據使用。你知道的,證據要講究排他性。有這樣錯字習慣的人,肯定不止步兵一個。所以想僅僅靠這個錯字來定案,肯定是不行的。錯字畢竟不像DNA和指紋那樣具有排他性。”
我們高漲的情緒迅速低落了下來。
吳老大看看我們,哈哈一笑,說:“但是別灰心。你們努力數月,終於迎來了曙光。嫌疑人就在眼前,看你們怎麼讓他服法了。天就要亮了,這是你們的黎明之戰。”
“有了這個錯字對應,我們能不能申請秘密搜查令?”我問。
吳老大說:“我認為可以。”
“好!”我拍了下桌子,說,“馬上請師父聯絡趙其國局長,申請搜查令,我們趁著步兵下午上班,去他家裏看一看。”
林濤的開鎖技術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僅僅不到五分鍾,步兵家那扇厚重的防盜門就被林濤打開了。
我們悄無聲息地穿戴好勘查裝備,架起攝像機,走進了步兵的家裏。
步兵三十七歲,但是卻沒有結婚,一直一個人獨居。可這間不大的房子,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男人獨居的房屋。房子裏收拾得一塵不染,各種物品擺放得錯落有致。整潔,又不乏品味。就連陳詩羽進到房間後,都大吃一驚,自愧不如。
“你說,這麼講究的男人,為什麼就找不到老婆呢?”陳詩羽問。
大寶說:“齊老師說了,不是找不到老婆,而是他不想找。所裏的人經常給他介紹,可是他一概不見。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心裏有人了,後來都認為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可能,他是偏執地為了自己的理想吧。”我說,“一般這樣係列作案,每起案件都做得絲毫沒有失誤,每起案件都會留下自己獨有標記的人,都是有偏執性精神問題的。尤其是這個收拾得如此整潔的家,更能證明他是個偏執狂了。”
“同意。”林濤說,“我媽都收拾不了這麼幹淨。”
“別多說了,抓緊時間。”我看了看表,說,“我們隻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在這個時間裏,我們的重點是尋找他可能裝扮女人的工具、疑似血跡的可疑斑跡,並且對這些東西進行血液預實驗。一旦預實驗陽性,就立即提取走。翻動完後,務必把物品放回原樣,不能有任何偏差。這個偏執狂,很容易就會發現自己的家裏進來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分頭在尋找,卻一直也沒有收獲。最後,大家的目光一起集中在客廳沙發旁邊的一個行李箱上。
“步兵經常出差,和我們一樣,他有個隨提隨走的行李箱。”我一邊說,一邊把行李箱拎出來,輕輕打開。
行李箱裏整齊地擺放著一個洗漱包和幾件換洗衣物,最惹人注意的,是箱子的一側擺放著一個鐵質的密碼盒。
“這裏麵是什麼?”看到密碼盒,林濤的開鎖癮又發作了,準備撥動密碼鎖。
“等等。”我在林濤接觸到密碼鎖的一瞬間,製止了林濤,說,“這個我見過,是德國產的全新電子密碼鎖。”
“哦,我知道了。”林濤說,“我說這上麵的旋鈕怎麼會沒有數字呢,其實這上麵是類似於隨身聽音量旋鈕的那種密碼盒。必須把三個旋鈕都旋轉到之前設定的大小,才能打開密碼盒。如果旋轉一次錯誤,上麵的電子記錄儀就會有所記錄並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