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四十年後又相逢(1 / 3)

第四十五章 四十年後又相逢

光陰荏苒,歲月流逝。時代的駿馬跨入了二十一世紀千禧年後的第二年。

這年秋季的一天,姚惟誠在繁華市區的一家商店裏去買皮鞋,剛一進門,迎麵遇見了一位老太太,個頭挺高,頭發花白,稍有點發胖和駝背。他感到這位老太太似曾相識,但又不確定。

老太太發現他注視著她,也就駐足不前,注意力集中地望著他。還是她的眼力好,稍許打量,就先開腔了。

“請恕我冒昧,您是不是姓姚?”

他一聽說話的聲音,立即辨別出她是誰。

“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您是韓雪吧?”

“是的,是的,我就是你媽曾經昵稱過的雪兒。老啦,變樣了,就連你也認不出我。”

“我是認出來了,但有點恍惚,不敢肯定。你一說話,我不是馬上認出你了嗎。我問你,怎麼千裏迢迢地到這裏來了?”

“我老伴的一個外甥女結婚,我們一起到了他的老家。婚事辦完了,他想在老家多呆兩天,我就先坐火車到這裏,想會會我們的那些同學,也不清楚在這裏的老同學還有多少,在什麼地方。今天沒事到街上逛逛,正巧遇見了你。不過,今天見麵的緣分已經是‘馬後炮’了!”說著,她像要暢懷大笑,但一見到場合不對,隻好捂著嘴笑了。這使姚惟誠想起了她年輕的時候,也這樣笑過多少次。

“你今天既然沒事,就到我家去坐坐吧,我既可以幫你聯係同學,又可以敘敘舊。我們分別已經——”姚惟誠扳著手指算他們分別的年限。

韓雪在他掐算的手指上拍了一巴掌:“你數什麼指頭,從一九六二年到現在,不正是整整四十年嗎?噢,我記起來了,今年是我們大學畢業四十周年。四十年,在人類曆史上是多麼暫短的一瞬,但對你我來說,卻是從風華正茂走到了年過花甲,多麼的漫長呀!回憶起來,可又像是跟昨天一樣。”

姚惟誠把韓雪扶到試鞋的沙發上坐定,抓住她的手腕,感慨地說:“你知道這四十年我是多麼的想念你啊!可是你連一封信都沒有寄過,像是失去遙控、脫離地球軌道的衛星。”他說出這句話後,覺得是在責備她,立即改口了:“在這裏說話不方便,走,到我家裏好好地聊聊。”

“你家裏說話貴夫人不介意嗎?”

“什麼貴夫人賤夫人的,是萍水相逢的糟粕夫妻,你可能會認識她。我告訴你吧,我沒有違背曾說過的‘等你三年’的承諾,直到一九六六年春節我才結婚。結婚前我就將你跟我最終沒有走到一起的那段不幸經曆和我對你的思念,毫不隱瞞地向她‘坦白交待’過。她這個人呀,你還不了解,對待這類事情心地可寬廣了,對我們之間曾經的相戀,以及我的思念,不但不介意,而且深表惋惜。”

“我為你有這樣一位豁達的夫人而感到慶幸。也可能還有其他的因素,比如你對她愛得很深、很專注,使她對你很放心;再如,她對我們這一代人在青年時期受過的教育以及在這種教育下所形成的道德情操很了解。”

說是這麼說,但韓雪來到姚惟誠的家門口時,還是有點躊躇不前的表情。

進了房門,姚惟誠對正在看報紙的妻子說:“一荷,你看誰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張一荷站了起來,上前握住了韓雪的手,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老太太。忽然間,她驚叫起來:“啊呀!我是有眼不識泰山,你就是我那糟老頭子朝思暮想的韓雪。當年,在學校的舞會上我竟然奪你所愛,跟他跳了一場舞。後來,我又替代了你,成了他的妻子。這恐怕是上蒼也跟喬太守一樣,‘亂點鴛鴦譜’了。今天,你這位稀客光臨寒舍,一定會蓬蓽生輝。可不知你是怎麼遇見他的?”

“不期而遇,不期而遇!剛才在街上相逢,他卻認不出我,而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雖然年過花甲,老模樣還在。”

“他的額頭上刻出了那麼多的年輪,上眼皮耷拉下來,下眼皮像是個小口袋,你竟然還能認出他,真不簡單。”

姚惟誠對妻子說:“你光顧說話,怎麼不給遠方來的稀客讓座、沏茶呀?”

張一荷一聽丈夫的話,把韓雪讓到沙發中間落座,接著沏了茶,又從廚房端來蘋果、葡萄等水果。一邊擺放一邊說:“在這麼一大把年紀的時候,我們能見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一荷,啊不對,我應該稱你大姐了吧!你別忙活著招待我,應該先領我看看你家的房子。”韓雪邊說邊站立在沙發旁。張一荷領她依次看了臥室、餐廳、陽台、衛生間。看完後對她說,“你們住著這麼好的房子,還說是寒舍,那我家住的可謂是窯洞了。”

“這房子不到一百平米。就這,還是他搭了個末班車才分的。他辛辛苦苦地幹了一輩子,退休前三年才勉勉強強地被任命了個副廳級。有的人搬進了新房,原來的住房留給了子女。而他把舊房給退了,小兒子到現在還住在他丈母娘家。在這個大院裏,像他這樣的幹部,大多數把房子裝修得跟宮殿一樣,像我們這樣寒酸的恐怕沒有幾家。”

“韓雪第一次來我們家,你說這些幹啥?”姚惟誠打斷了妻子的話。

“惟誠,你讓大姐說嘛,我最愛聽這樣的話。這說明在物欲橫流的環境中,你沒有變,沒有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也證明當年我沒有看錯你。你不是給我說過屈原的‘舉世混濁,惟我獨清’的那句話嗎?清了好,半夜不怕鬼叫門,可以安安心心地頤養晚年,沒有人在你後麵戳脊梁骨,這才是‘金杯銀杯,不如群眾的口碑’。”

“這倒也是,凡是他工作過的單位,同事們對他的反映是好的。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廉潔的人,工作一輩子圖個啥?我看,圖個不留罵名就是最高的獎賞。”

“我想,大姐一定是個賢內助。”

“賢內助談不上,但我不會讓他往火坑裏跳。你看看,我隻顧說自己家,忘了問你這些年來生活得怎麼樣。”

“結婚不久,我就離開了這個城市,到了我愛人部隊所在地大西南,在一所中學教書。三十年前,我愛人轉業,在一家軍工企業當了個黨委辦公室主任。我也跟他一起去了,在廠屬中學任校長。改革開放後,我們廠不論是技術設備,還是人才隊伍,都具備軍轉民的優勢。但是,當時的廠領導因循守舊,缺乏市場經濟意識,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時期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廠裏的生產越來越不景氣,好多工程技術人員陸續跳了槽,設備檢修也無人管,把改革開放帶來的大好機遇錯失了。後來,幾次調整廠領導班子,才扭轉了虧損局麵。但因人才流失嚴重,技術創新、產品創新跟不上,生產形勢隻能說是保本不虧,能給職工按時發工資。現在,我退休七年了,我老伴退休三年,我們隻長年齡,不漲工資,兩人合起來的月收入也就是接近五千元吧。改革開放本來是要讓老百姓受益,但哪個企業,哪個地方,遇上觀念陳舊、無所作為甚至胡作非為的領導,黨中央再好的政策,在他們那裏就變樣了,受害的還是老百姓。不過,我相信這是暫時的。一年前,我們那個企業已經改製了,隨之出現的是生機盎然的大好局麵。最近,還給我們退休職工增加了工資。估計,以後我們的日子還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