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洛五七的愛與恨(2 / 2)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倆都知道這家夥該死,不管怎樣,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不是麼,因為我讓他跑了,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天曉得我們還能不能找到他。”

“不是你讓他跑了的,你是顧及鬆崎櫻的安全,這點我知道,你這麼做是對的,你現在受了傷,一旦打起來恐怕我也不能幫太大的忙,畢竟我已經這麼老了,而且他還有那個保鏢,這事兒已經變得太危險了。”洛五七說。

黑頭沉默地盯著洛五七,盯著他的眼睛,幾秒鍾,一句話都不說。

“你是說我們該放棄?”

“把它交給警察,交給官方來處理,我也是這麼告訴洛馬的,力量對比懸殊,對我們不利,而且我們不值得為了達到目標冒這樣的危險。”

洛五七看得出來,他的話激怒了黑頭。

“我們每個人的目標都不同,別把我們混為一談,我的目標就是幹掉他,我絕對不會把他交給警察來處理,血債血償,這是我的道義。洛馬年少無知,所以才一直在追逐青牛,但無論他能否找到,青牛帶給他的隻會是悲傷,你告訴他別再摻和這件事是對的,這樣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腳做事了,畢竟我們的目標要簡單得多。”

洛五七肅然地看著發怒的黑頭,也針鋒相對地說:“是你的目標!黑頭!”

“那好,是我的目標,我的目標簡單直接,而且理由充分,並且我相信一定能夠實現。”

“但你的胳膊現在受了傷,而且我們還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加藤。”

“該死!”黑頭咒罵了一句,把煙頭用力地丟到車外,“這個話題剛才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我是因為按照你說的辦才被刺傷的,如果幹脆把他們殺掉,會容易得多。”

“下次就不會那麼容易了,他們現在已經認識你了。”

“如果我們可以事先找到他們,我們有計劃地動手的話,我有很多人手可以用,就是怕根本找不到,而找到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布置。”黑頭恨恨地說,“你是要努力說服我呢?還是要說服你自己?找加藤是你的主意,也是你這麼多年一直在幹的事兒,現在我們接近他了,你又要放棄,那你這段時間究竟在找什麼呢?”

洛五七幾乎可以確定,一定是自己臉上的某種表情引得黑頭不停地發問,無論洛五七在腦子裏把這些年一路走來所發生的一切回顧多少次,他都得不到明確的答案,他想找到加藤已經五六十年了,直到現在還在找,就像呼吸一樣,這件事已經成了一種無意識的條件反射一樣。但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些東西變了,曾經有段時間,他能清楚地回憶起自己的弟弟,還是個孩子的玄風,就好像自己幾天前還見過玄風一樣,隻見玄風蹦蹦跳跳地穿過村子向自己走來,圓溜溜的黑眼睛,細細地胳膊腿兒像樹棍一樣瘦弱,頭發亂蓬蓬的,額前還有一小道傷疤,那是小時候被洛五七扔偏的石頭給砸中的,當時還哭了好久。記憶中,戰爭年代的玄風是如此鮮活,而在那個幽暗的地道之中為青牛而死的年輕道士的形象卻像深化一樣蒙上了朦朧的色彩。

洛五七知道,這是自己一直不願意想起的畫麵,記憶有時候會故意出錯,為了讓人不那麼痛苦。

那個時代的所有人都變得模糊,弟弟、鐵根、老鷹、老油條、酒館老宋,還有自己的徒弟小刀--所有死去的人都變成了模糊的記憶。

往事深深地銘刻在他腦海裏,他知道這些都真真切切地發生過,但現在表演者變成了鬼魂,就好像勇氣、背叛和悲傷永遠不能成為真實生活的內容一樣。甚至那個冷酷無情的遊擊隊長刀子也顯得不真實了。他一度扮演了這個角色,後來又卸下了行頭,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

現在,他的角色是父親,是爺爺,是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垂暮老人。到底哪個對他更重要,到底是愛還是恨,這是這些天洛五七一直無法分清的東西。

對他來說,如今的現實就是兒子疾病纏身,孫子處境危險,年輕而殘酷的老鷹已經變成了影子,年邁而狡詐的趙軍才是現實。青牛迷惑了那麼多的人,現在又開始像一個噩夢一樣,來迷惑自己的孫子。

他和老鷹這一輩子,他都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分辨--同僚、親家、對手。

死去的人到底有多重要?那隻充滿神性的青牛到底有多重要?無論如何,能有什麼比一條生命更重要呢?

愛與恨,都該放下,洛五七忽然覺得釋然,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讓這些身處迷夢中的人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