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艾吉·巴耶克的故事(1 / 3)

祁坎曆二一八年一月二十二日,灰蒙蒙的陰天,但這種天氣對一些四處遊蕩漫無目的吟遊詩人而言,趕路還是很不錯的。起碼今天對任何一個詩人而言都是個適合趕路的日子,就是還未開春的天氣略有些幹冷,祁德爾伯爵吐出一口寒氣,他的氣質與這樸素的村頭一景格格不入。沒了太陽,卻還能看到一些不錯的雪景。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早起的村民掃幹淨了,他們此刻正在路邊討論著上麵,而路邊的積雪也有些開化,隻是還沒泥濘起來,將化未化的雪有些晶瑩,而不是單一的白,想來春天已然臨近,有些樹已經迫不及待的吐出新綠來。

驢這種生物是亞莎對詩人們的恩賜,才能讓他們隻要花幾個銅幣的價格乘著驢車前往今天的目的地天布勒城,而不是兩條腿灌鉛般的在路上走著,畢竟還要拖著沉重的行李。前幾天的勞累趕路讓祁德爾伯爵不得不放棄每天在羊皮卷上的記錄,再說路上也沒什麼好記載的事情,而且提太多行李,他感覺手臂略有些生疼。驢車上的那股味也不是那麼好聞的,村民們有沒有給這頭驢洗過澡還是個問題,隻是搭個順風車還是不那麼計較那麼多了。

路旁白色中的嫩綠真讓人心情愉悅,大樹正無聲的給蒼白的大地塗上第一抹色彩,一抹新生的色彩。那綠色生機勃勃,讓人能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分量,新的一年即將開始,新的故事也即將上演。

祁德爾的早餐是在村莊中解決,臨時的住宿在村長家中,是煎培根和兩片白麵包,搭配著秋季就已儲備好的橙子果醬,臨時落腳的村子裏每個人都很和善,村民們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就是行為上和語言上有些粗魯,也透露著一絲淳樸老實。

趕車的大爺已經六十多歲了,來來回回村莊與天布勒城不知道多少次,他誇下海口說就是閉著眼也識得路,為人是豪爽,就是嗜酒如命這個習慣不大好,一身酒氣怪熏人的,時常倒頭便睡,同行的村民們沒有驚訝,驢車也那麼自己走著,絲毫沒有因為少了鞭策而喪失前進的動力。

村莊和目的地僅隔著一小段樹林小徑和一段彎彎曲曲十幾裏的路,剛出森林便看到了石頭鋪就的路的盡頭屹立著一座城堡,祁德爾的第一站,天布勒城。城牆上潔白的石頭上附著著已經枯焉的爬山虎與剛抽芽的嫩綠色爬山虎,石磚遍布傷痕,也有幾塊新石磚在城牆上,或許就和爬山虎一樣,他們曾經見證著曆史或許準備見證不一樣的未來吧。高十二米的城牆就那麼如同長龍般臥在護城河旁,護城河寬六米,河水很清澈,是一條天然的河流,河水中還有魚兒往上跳。城門敞開著,實木的吊橋上無數鐵鏈連接著,有些吊橋處已經被曾經的戰火燒的焦枯。實心而厚重的吊橋就這麼臥在水麵上。城頭卻吊下來一具屍體,烏鴉啄食著已經幹枯的屍體,嘈雜的叫著爭搶著又被城頭巡邏的士兵驅趕著飛開來。

破舊的麻布看不出主人的身份,屍體淩亂而披散著頭發,雪融化後的積水洗去部分汙垢,隱約看得出頭發一點褐色,臉則是被頭發遮住看得不是很清楚。屍體空洞的眼眶盯著城下走過的每一個人,怪嚇人的,明明沒有眼珠子卻讓人有種被盯上的感覺,驢車路過城門時祁德爾小心避讓著屍體上落下的雪水,那水大概很髒,因為來往的人都避讓著,又或者是不吉利的意思。

在城門下等待通行,一隻烏鴉驚起,撲騰著翅膀飛開,它爪子上抓住的一截漆黑的腳趾掉落在驢車上,不知是哪個腳趾,很是反感,又不敢踢,怕引起死者鬼魂的糾纏,就這麼任由待在車上,多了一位不付錢的小乘客,很快,另一隻烏鴉落下,叼走了腳趾,還用紅色的小眼睛盯著祁德爾和同行的人,祁德爾善意的看著它,畢竟對他而言,戰場上連烏鴉都看不到,更多的是食腐蟲,如果烏鴉敢出現,第二天它的骨頭絕對能在一個營地的篝火坑裏被找到。大概是無聊了,烏鴉自個就撲騰著翅膀飛開了,烏鴉很喜歡吃屍體,特別是腐爛的,不知道他們還會對幹屍感興趣。

等了一個小時,然而還是沒進城,護門官說是平定叛亂前做什麼準備,兩位長槍兵就那麼擋在城門口,手中的武器樹立著閃著銀色的光芒,非城內原住民或者尚未登記在冊的附近居民不讓進,然而祁德爾還是看到一位婦女進去了,她的孩子病得很重,急需找城裏的藥劑師。當然,這是封城的最後一天,明天就可以登記入城了,隻能臨時找一家酒館,酒館裏人很多,生意也不錯,祁德爾不想暴露行蹤隻能在二樓找一個靠窗的位置縮著,大概是因為冬天靠窗太冷,沒人願意坐吧,對祁德爾而言看風景還是不錯的,而且他也沒那麼怕冷。這年頭想要聽故事,還是選擇在酒館比較好,各種事跡見聞都有,也有熱乎的咖啡或者烤羊。

然而祁德爾沒有注意酒館裏大漢們講述的故事和豪爽的碰杯,而是被城門口發生的事情吸引了過去,一支整裝前行的部隊,三百人左右,統一的藍褐色相間的皮製盔甲,都裝配嶄新的武器,擦得雪亮的長槍與重弩還能看到依稀的看到沒擦幹淨的油漬,閃爍著光芒,顯然是軍械庫裏剛領的,領隊的是一位年輕的貴族,左手持著一麵血色的紋章旗幟,上麵用銀線繡著一把殺戮的劍,劍上纏繞著紫羅蘭的藤,盛開著三朵不同顏色的紫羅蘭花。祁德爾通過紋章,0想起他的名字,現在貴族界最紅火的新晉貴族,外號是血之榮耀,鐵月·羅蘭子爵,這個綽號是怎麼來的祁德爾不知道,他也隻是收到了王國下發的通知才知道王國裏又多了這麼一號人物。十來位劍士簇擁著這位年輕的子爵,王國特製的盾牌有著獅鷲的紋章,而這些劍士持有的盾牌隻有兩麵沒有獅鷲紋,而是紫羅蘭花紋,看來新晉的子爵還有些貧困呢,一般貴族都喜歡用自家的紋章點綴在盔甲和盾牌上,隻有及其落魄的貴族才依靠著王國分發的武器,不過因為新晉貴族,祁德爾也能理解的,他一捋銀白色長發。

隊伍側翼跟著兩位騎兵,沒什麼警惕心,雙手搭在韁繩上而不是一手搭在武器上一手指揮馬,馬鞍旁掛置著四米長的騎槍可謂是戰場上的利器,穿著也是王國的製式騎兵盔甲,也就是半身騎甲,其中一個騎兵總給祁德爾一種熟悉的感覺,特別是他那個護腕,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另一位騎兵則是陌生且有點稚嫩,騎馬都有點生硬,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馬也不是很安分。

一般貴族出行多少會有圍觀的人,可這支隊伍出來卻一個行人也沒看到,甚至還聽到極重的關窗的聲音,像是見了死神一樣,平民們不喜歡這位貴族。出於禮貌,祁德爾還是從窗口丟了一枚古老的荊棘花紋金幣下去,在市場上這枚荊棘金幣估摸著價值二十枚左右王國發行的金幣,金幣不偏不倚的砸在騎士的盔甲胸口的家族花紋上,這是一種出征前幸運的象征,貴族喜歡用金幣,平民則喜歡用鮮花,金幣撞擊在盔甲上的聲音很清脆,酒館內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騎士開始有些警惕過度,還以為被石子砸了,護衛們也有些緊張,豎起盾牌護衛著騎士,騎士低頭卻看到馬鞍上靜靜躺著的罪魁禍首,一枚荊棘金幣,抬起頭,也看到了祁德爾,禮貌的打開麵甲,當他打開麵甲那一刻,祁德爾也不由的感歎,真是一位年輕而英俊的騎士,可惜臉色有些蒼白,顯然血氣有些不足。

碧藍色的瞳孔比藍天還清澈,柔順的金發從頭盔中披散下來,看起來對頭發保養的很好,高挑的鼻梁,剛毅的臉龐,就是臉色有些蒼白。祁德爾舉起手中的酒杯致意,他也禮貌的回了一個騎士禮,動作有點生澀,但這嘴角的一抹笑容讓祁德爾對這位年輕的騎士有些好感,讓他不由的在內心讚歎,“願你的長矛能刺穿眼前的一切敵人。”

而那一位祁德爾感到熟悉的騎兵看著祁德爾,眼神中充滿疑惑,也略有點驚喜,卻不能肯定,祁德爾也隻能報之一笑,不能說些什麼,因為他也感到熟悉,卻不知道是哪個老熟人,如果喊錯了會很尷尬,而且不想暴露什麼。

他們前進的很快,一杯殷紅的葡萄酒幾口蔬菜沙拉的速度便消失在小森林的入口,可能是祁德爾吃的慢吧。不消第二杯酒的功夫,飛鳥起,可數量太多了,幾乎整個林子的鳥都被驚起,多到感覺到一絲不正常,緊接著很多人從森林裏麵跑出來,打扮很破爛,手中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木棍,菜刀,草叉之類的農具,都是全身血汙和漆黑的汙垢,蓬頭垢麵髒兮兮的流民或者暴民,王國竟然還有這麼落魄的暴民,這些武器祁德爾想可能連皮甲都能防下。有的人跑著跑著突然倒地上就沒起來了,顯然是失血過多又或者背後中了箭怎麼的,大概是一場暴動吧,又或者是一次不要命的搶劫,祁德爾慶幸他兩個小時前就已經路過了那裏沒被卷入爭鬥之中,不然還要花點時間,不過還是有倒黴的路人遭了殃,他們抱頭蹲在路邊,奔跑出的人撞在他們身上,兩個人都如同滾葫蘆般在土路上打滾。

爭鬥並沒有因為一方潰散而結束,鐵月·羅蘭子爵率部展開了追擊,幾乎是一麵倒的屠殺,事情幾乎看不到一點轉機的餘地,祁德爾也很驚訝是什麼樣的用氣讓他們去打劫一個看起來沒什麼油水的貴族,要知道,襲擊貴族在王國可是死罪,城堡裏也湧出兩支千人的軍隊支援,反應很迅速。

“這該死的血之屠夫。”一個結實的大漢喝了一口麥酒,杯子重重砸在桌上,通紅著鼻子,臉上也浮現不正常的紅色,顯然是喝醉了。

血之屠夫,想必就是血之榮耀吧,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那麼不招人待見。就在愣神的片刻,潰敗的流民中有人舉起一把重弩,在一小撮流民的掩護下射中了正在指揮的羅蘭子爵,但使用的手法太粗糙了,射完那一箭弩弦都崩斷了,真是個暴躁的小夥子。

“我認識那個小夥,射中屠夫的小夥叫艾吉·巴耶克,讚美他!他幹掉了屠夫。”大漢雖然醉的不輕,但看起來還是有點清醒的,還能叫出名字。酒館裏沸騰了,“為艾吉·巴耶克幹杯!”

祁德爾有些糊塗,為什麼這些平民反而期盼著騎士的死亡而不是讚頌流民的潰敗與騎士的英勇,他們可是王國的暴民呢。

這名叫艾吉·巴耶克的流民很快的往酒館這個方向跑來,顯然這裏有人來接應,而子爵的落馬也導致了指揮的暫時失靈,現場沒有太多混亂,士兵雖然生澀卻沒有慌亂,而是以騎士為核心形成防禦陣型,支援而來的五百人部隊也加入屠殺的行列,隻能說是屠殺,暴民們揮動的武器對付普通人都有些費力。子爵胸口並沒有著噴湧而出的血,也就是說那枚弩箭並沒有造成貫穿傷,是王國現在的盔甲質量有所提升還是重弩有問題我那一刻還不得而知,那麼遠的距離,也隻看到弩箭上插著什麼。

祁德爾翻找著隨身攜帶的行李,最終掏出了一個伸縮望遠鏡,一個塔樓出產的望遠鏡,比起人族的工藝,妖精的工藝可以說好得多。通過望遠鏡勉強看清箭頭上有點金色的反光,是祁德爾之前丟下去的那枚古金幣,真是幸運的小家夥,古金幣的特點就是硬,延展性不如現在高純度的金幣,但比起一般金幣的確很硬,比盔甲還硬,甚至有些騎士還喜歡在盔甲上披著一串金幣來防禦流矢,事實證明的確很有效,當然,飛過來的斧子依然能將金幣和人一起貫穿,亦或者魔法。

“哎,可惜沒死。”大漢語氣中一股子遺憾。

“你很希望一位新晉的貴族死去?”祁德爾也有些好奇,回過頭看著不知何時來到他桌旁的大漢,大漢卻偷偷摸摸將酒館找回的幾個零碎銅幣藏入自己衣袖裏。

“貴族,貴族中沒幾個好東西。”大漢一方麵做著小動作,另一方麵簡直像是一個憤世嫉俗的文人,隻是粗話多了點,頃刻間指點江山,王國中大大小小的貴族一個沒落下全罵了一遍,真不知道這些話如果被那些貴族知道會不會撕了他的嘴,就這樣聽著他講了半個小時祁德爾竟然沒有生氣,還感到一絲新鮮。這大概就是一種矛盾存在集於一身的人,一方麵偷雞摸狗另一方麵又大義稟然,難道他的大義稟然能掩蓋他剛剛做出的小動作,借著酒館的昏暗,也沒人看清楚他的小動作,隻有祁德爾注意到,但他不回去說。

“檢查,剛剛有個逃犯跑到這裏,我們需要搜這座酒館,妨礙檢查者,殺。”四十來個長槍兵更隨著他們的小隊長湧門而入,門被轟然打開,祁德爾的話題也到此結束。長槍在這狹窄的地方有些施展不開又不能放下,看來都是些新兵,不知變通,這個時候他們腰間的佩劍或許更好用一些。而人們則不知有意無意的阻擋在他們前麵,絲毫不理會。

祁德爾可不想看到酒館出現什麼血腥,那會影響他的食欲,隨口提醒道:“人在廚房,別傷及無辜。”

聽到祁德爾這句話,小隊長竟然沒有一絲懷疑的帶人衝過人群包圍了廚房,真是耿直的王國士兵啊。廚房內雞飛狗跳,經過一番苦鬥,傷了兩人,一個看熱鬧的廚子,一個是剛剛酒館裏人們舉杯的英雄,不過都沒有什麼性命之憂,隻是一些擦傷。最終還是將廚房裏的逃犯抓捕了起來。小隊長來到祁德爾麵前一番感謝後,才帶人離開。

就在士兵前腳剛走,整個酒館看祁德爾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敵意。大漢拎著祁德爾的衣領,砂鍋大的拳頭舉起來,“你是貴族的狗腿子?”“不是,我隻是不想讓整個酒館的人都到治安所走一趟而已。”祁德爾大概認為這個理由夠了,卻沒想臉上挨了一記重拳,又被摔在牆上,頓時有些昏沉,一記重拳錘在臉上可沒那麼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