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清沒有在熙寧院待太長時間,因為早朝的時候昀壽宮的那位早已經找他找瘋了,是以他匆匆趕著回宮的時候也才剛過午時。
“臣妾參見皇上。”嶽淑妃淺淺的行禮,盈盈身姿淡妝襯托,也有一番蒲柳仙姿。皇上換了一身金絲繡龍團雲長袍,明黃色襯得他精神奕奕。脫去身上披著的狐裘,他簡單的想太後行了個禮:“兒臣參見母後,不知母後這麼急著找兒臣所為何事?”
“何事?”太後皺眉,這個兒子似乎越發的無法掌控了,“你為何要下放你的表弟?”
“你說嶽銘安?”皇上自顧自的起身,隨手讓嶽蘭依也跟著起來了,原來今日這陣仗竟是為了嶽家人,還真是一心向著娘家,他眼中似乎透著悲涼,那種淒寒苦楚的孤寂終究沒有被在場的兩位任何一人看穿,他冷冷一笑:“朕剛登基他就迫不及待的結黨營私,一武將之姿打壓一種文臣。”
“皇上不是重武輕文嗎?”
“是,可是不代表他就可以如此以下犯上。”皇上冷眼一撇,狠狠的剜了兩人一眼:“後宮不得幹政,母後近日來心緒不寧不如讓淑妃陪母後去相國寺參禪幾日,明日啟程吧。”說著拂袖離開,再不想往這宮內看上一眼,那還是他的母後嗎?權利對一個人的改變竟如此之大。
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似乎自始至終看什麼都淡淡的。身後跟著的一群人莫不作甚的隨著皇上遊蕩,直到看見一人撐著傘慢慢靠近才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小雪雖不至於如鵝毛般翻飛,但時間久了也會在人身上激起一層不薄的寒霜。羅英如今雖身為賢妃,在沒有貴妃的情況下暫領三妃之首,但行事依舊低調,生活依舊樸素。此刻隻是單純的為了看雪,孤身撐傘出來卻碰上了皇上。
這樣的相逢在他眼中也許是刻意的,但是此刻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們的初遇本來也是刻意的安排,父母親族想要靠攏太子,無非就那麼幾種法子。她沒有權利拒絕也不打算接受。但那些時日的相處,她確然動心了。然母親說後宮中的女子唯一不可丟失的就是心,於是她小心翼翼的藏著這份心思成為他身邊最識大體的妃子。可是再次看見他落寞的神情,她忍不住不去管他,拋卻一切先前的不管不顧,她撐傘靠過去。
這一次她沒有行禮,隻是淡淡的屈了屈膝,“皇上何故在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何故不能在此……”
他依舊巧言善變,心思猶如他的眼神一般難以捉摸。方才的落寞隻是一句話的時間已經消失的無隱無蹤。然而羅英依舊看出來了,猶豫了片刻才道:“怒氣憋久了傷身,發泄出來才是最好的辦法。”
他一愣,嘴角泛出一抹冷笑:“你們之中最不會發泄怒氣的不就是你嗎?”
羅英慘然著一張秀麗容顏,“不是不發泄,隻是皇上從未看見罷了。”再次抬起頭來又是輕輕一笑:“皇上要看臣妾發泄嗎?”
他愣了愣,倒是從未看見過羅英發火,鬼使神差一般,他任由眼前的女子握著他的手拉去一個自己都沒有看清的地方。
禦花園中竟有如此妙處,假山深處有一處琥珀,恰好被一片丹桂林子擋著視線。羅英將他拉了進來,隨手在地上撿了顆石子狠狠的砸入水中。寒冬剛剛結出的一層薄冰就這麼破了個窟窿,隨即一點一點裂開,她得意的一笑,燦若蓮花盛放,凍得微紅的臉頰好比晚霞染過的天邊,那一刻司馬清有點失神。這個女子他娶回來放在後院少說也有幾年吧,或許是與世無爭,他關注她的次數比林頤還要少。
“解氣了。”她叉著腰將另一顆石子給他,“皇上也試試?”
“就這樣?”他不解。見到她鄭重的點頭,這才將信將疑的將石子扔出去,小石頭在冰麵上打了幾個滾劃出了不短的距離卻終究沒有砸破冰麵。
羅英開懷的笑著,看似嘲笑卻又沒有一絲嘲笑的意味,憋了好一會,咬著下唇盯著皇上,眼神骨溜溜的轉著。
他很少見到如此靈動的眼神,當初的易璿靈也有這般神色,隻是每每看見他就會掩飾過去。眼前的目光卻不閃不躲的對著他,可是看見她的笑,他臉色一沉:“你敢嘲笑朕?”
羅英怔了怔,心裏思索著是該那妃子對待皇上的態度對待他還是出於本心的相處呢?
“你在想什麼?”
“再想是該以誠相待還是該以禮相待?”她脫口而出之時才反應過來,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急急忙忙拉下臉子說道:“臣妾還有事,先行告退。”
“還有什麼事情是比陪皇上還重要的?”他拉著她的宮裝袖口,精致華美的服侍,即便是素素的眼色依舊掩飾不住它的貴氣,這邊是皇宮,這邊是後宮。“陪朕坐坐吧。”說著便拉著羅英拂開上麵薄薄的積雪並排坐在一塊假山石上,眼睛冷冷的看著眼前素素冰霜天地一片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