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流轉,已到七月。
不單正是酷暑,同樣也是旅遊旺季。
而落霞山,卻好似一處被夏天遺忘的地方,以最大的靜默等待著來自四麵八方的遊客。
“嘿,早上易哥明明提醒我們要穿件外套,有人不聽,現在怎麼瑟成一坨了……”
長長的青石板體蜿蜒而上,兩側皆是壯年男子合抱尚不能及的蔭蔽大樹,有的泛著青苔,有的纏繞藤蔓。
接近中午飯點了,這林子裏卻依然繚繞著稀薄的林氣,正如落霞山的性情一般,不露聲色,卻格外纏人的落在一行人身上,涼颼颼的,分外逼人。
說話者,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麵貌還算姣好,隻不過此刻卻斜著眼睛,話裏有話的盯著不遠處隻穿著T恤短褲的同齡男子。
男子嘴唇沒什麼血色,雞皮疙瘩都堆上了脖子,但此刻卻故作淡然,嘴硬道:“這算什麼,冬天裏下河,我還不是……啊切!”
同行不少人聞言,暗暗一笑,卻沒有理會,而是欣賞著四周的景色。
畢竟這對情侶好似冤家般,同遊這十來天,幾乎天天都在相愛相殺,大家也習慣了。
卻見這二十多人,胸口都統一別著一枚印有‘江河旅行社’標誌的團徽,而在耳朵上掛著耳機,很明顯跟團遊。
“易導遊,我看天氣預報,今天可是橙色預警啊,這山上怎麼這麼涼快啊……”
一位年近四十,明顯是帶著一家人來旅遊的男子前行幾步,笑著取出一支煙,遞給了走在最前一人。
被稱為易導遊的,是個年輕人,體型有些瘦削,膚色偏暗,但那雙眼睛的瞳孔卻格外漆黑,令人驚奇的是,眼眸中居然沒有一根血絲。
很幹淨,這是眾人對他的第一印象。
而看他戴在胸前的導遊證,一寸照片下,兩個楷體中號字。
易寒
易寒眼光不留痕跡的瞥過遞來的煙。
煙乃軟中華,隻不過很明顯是才開封不久的,線口都還留在包裝上,且隻少了兩三根。
而這中年男子的另一個褲兜鼓鼓的,還裝著另一包煙。
一包煙,差一點,給自己吃。
一包煙,好一點,請客交情。
在社會上跌摸滾打幾十年,承擔一家子風雨的男子有著自己的那套待人接物的方式。
易寒輕笑,推開遞來的煙:“大哥,都說了我不抽煙的。”
“哦哦……”
男子一拍額頭,恍然大悟:“搞忘了,搞忘了……”
易寒也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呼了呼隨身音響,輕聲說道——
“這落霞山,從半山腰開始便有終年不散的卷積雲,相當於打了把傘,可謂是冬暖夏涼。”
“南朝簡文帝有《登城》一詩:落霞乍續斷,晚浪時回複。這座落霞山跟王勃沒什麼關係,但傳說卻跟簡文帝有些關聯……”
聲音有些喑啞,好似長途跋涉,挽開垂藤後,忽見百丈瀑布衝刷在磁石上,但偏偏不是一擊致命的動魄,而是細節處的靜默。
需要慢慢品啄。
易寒口中不停,一行遊客簇擁著登山。
世間景區雖各不相同,但遇梯必有歇腳處,歇腳處必有小攤小販,這恐怕是慣例了。
山腳還少,一爬到半山坡時,便有不少當地人就著梯步,或者在石梯轉角處擺著攤位,都十分簡陋,一個背篼、一條塑料薄膜、一把凳子便是個門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