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夏愛哭,哪怕隻是看個煽情的連續劇,也會哭個稀裏嘩啦。
安然就不同了,好像長那麼大從來就沒有哭過,哪怕是在母親過世的那天。
淩晨五點的火車站,刮著這個城市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冷風。和往常一樣,這條不知送走多少人的月台,一如既往的幹淨、寬敞、通透,將天上的月亮毫無遮瑕的呈現給即將遠去的旅人。不同的是,今天這個點的月台與之前相比要稍顯熱鬧的多。
“火車,”安然撥開袖口看了一眼手表,“快來了……”
“安然……”琉夏低著頭喃喃。
安然聽到了,他當然能聽到,哪怕周圍再嘈雜,他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可是,他沒有回應琉夏,因為,他知道琉夏想說什麼,而他也給不了她想要聽到的那個回答。既然這樣,那他還是假裝自己沒聽到吧。安然就這麼抬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就這樣沉默下去吧……
“火車即將進站,現在準備清點人數,煩請各位家屬朋友們退到我身後。”說話的是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他拿著擴音喇叭,站的筆直,說話間還習慣性的將頭上的大簷帽扶正。
久違的沉默被帶隊的軍官打斷,安然將視線收回,再次望向琉夏,“你看看你,又哭了。”
“我……我以為你、你看不見……”琉夏還是低著頭。她答應過安然,今天不哭的,可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往外冒,“對、對不起。”
“唉”安然歎了口氣蹲下身子,用手輕輕的在琉夏眼角拭了拭,“你傻呀,我看不見還聽不見嗎?好了好了,不哭了。”
安然不說倒沒事,這麼一說,琉夏就哭的更厲害了。就好像被搶走了芭比娃娃的小姑娘,那種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安然。”身後傳來男人鏗鏘有力的聲音。
“到。”挺直身子,發自胸腔的回應。
“點名了,我過去了。”
安然沒有再說什麼,拿起地上的迷彩前運包,朝著軍官指明的方向走過去。這一走,他不能回頭,他怕看到琉夏哭,長那麼大最怕的就是琉夏哭,每次她哭的時候,安然都會莫名的胸悶,會有那種揪心的痛,然後就會像哄孩子一樣的哄琉夏。現在,也是。胸口在起伏,可就是流不出眼淚,回頭的話會不忍心的吧?然後又會不由自主的去幫她擦眼淚,哄她笑……的吧……
所以,不能回頭。他對自己默念。
遠處傳來了火車進站的汽笛聲……他走過相擁的母子,走過揮著手不忍離別的父子,走過吹著哨子的月台管理員,然後走過還在點名的軍官,再走幾步便是綠軍裝的隊列,那個他要加入的隊伍。
“安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前的琉夏,就在安然跨入隊列的那一瞬間,將脖子上的紅色圍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天冷,帶著它。”
有那麼一瞬間,安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恍惚了半天後擠出了一個微笑和“嗯”。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們安全帶到部隊,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我保證你們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小夥子!”這次軍官並沒有用擴音喇叭,聲音卻絲毫沒有被火車緩緩起步的哐當聲埋沒。說完,他跳上了火車,回過頭朝著所有送行的人深深地敬了個禮。
所有人都擠在窗口,朝著窗外的人揮手,安然也是。
“到了那邊自己照顧好自己。”
“嗯。”
“記得電話、寫信。”
“嗯。”
安然簡單的回應著,心裏想著應該說這些話的是自己吧。你一個人生活真的可以嗎?想到這裏下意識的揉起了頭發,才發現……早已剪成了板寸,無奈地笑了笑。
自己照顧好自己啊,琉夏。
火車慢慢的加速,琉夏跟著火車一路小跑。終於,月台到了終點,她停了下來,彎著腰大口喘著氣。口中呼出的熱氣,下一秒就被北風吹散。淩晨的第一縷陽光就在火車尾消失的同時露了過來,打在她的臉上,照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