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們所看見的別人,別人所看見的我自己,都好像是這個世界裏來回行動的發熱體,與動物無異,烈日似在驅散我們身上的所有髒汙納垢以及那所有的不光彩,在陽光裏,它們卻都得以升溫,它們依舊還在滋生。迂回婉轉的手掌心掌紋,就像命運一樣,找不到開頭尋不到結尾,原以為生命就是這樣,它可以是馮眠眼中的不改變,也可以是陳默口中的盤旋,可以是所有熱情噴張時期曖昧過的對象,當有一天,選擇結束掉這一切的時候,自己就像等待著赴死的獵物,表情莊嚴地靜候著獵人的屠刀。準備好一切,安靜平和的跟每一個人告別,說是告別,別人一定不知道這無常的話語中包含了這麼沉重的含義。我以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的了,在朋友的祝福聲中開心的度過了這上萬成千個的日夜,未來有一個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我一定不知道這看似平常的日子中卻蘊藏了這麼多數不清的荊棘,它們就好像圓形的魚籠,在等待我鑽進去,然後刺破光滑的皮膚,看我在痛感中掙紮。滴答的指針讓我後來的這幾年碰見了那麼多有趣的人與事,認識了很多再也不會活著呼吸的人。也是慶幸。
後來又過去了好幾年,我再回頭想象馮眠度過的那一生,就像個偷窺者,偷窺她內心的這點點滴滴,跟些許讓人握緊拳頭的不光彩,我在反思,生命應該是什麼樣的,不應該是在純潔中隕落嗎?為什麼這個世界帶來了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讓每一個人都要變得不完美,我們是世界的生產品,理應接受各種瑕疵跟不公平,這浩瀚的世界,密密麻麻的星辰,真的是每一個死亡人的靈魂鋪滿的嗎?那這夜空也真是讓人毛孔悚然了點,為了照亮黑夜裏的道路,活著的人在死去人的光芒中奔波,當我們有一天走到生命的終點,離開這個寄宿體,會不會留念的在這個身邊再多停留一會,看看這個軀體,最後身邊陪伴的人還有哪些,看看還有哪些人是在撕心裂肺的痛哭,然後摸摸這個軀體,正式地鞠上一個九十度的躬,感謝這麼多年的擔待,感謝這麼些年的陪伴。
我看過很多文章,好的不好的,壓抑的,熱情噴張的都有,當有一天需要用到這些文字來描述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時,想遍了所有華麗的辭藻來組成它,發現居然詞窮,我是什麼樣的?我的眉眼?我的唇紋?以及我會不會讓身邊的人感受到絲絲溫暖,我孑然不知,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空間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甚至說不出來自己算是個好人還是壞人。生活真是利刃,對所有人都好殘忍,想要的不要的,它都推給了你,讓你去消化它。它是時間的武器,招招逼退我們這些毫無還手能力的人類。
我很感謝時間讓我遇見,馮眠,聽她給我訴說她的故事,也很好奇葛喬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是不是眉清目秀,是不是文質彬彬,我也為馮眠憎恨過那個該死的第三者,也想結識陳歡那樣火熱的女人作伴。
歲月伴著年紀的喝彩聲,讓我迎來了,張生,秦桑,陳默,李微微,家駒……這些人的一生是我現在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他們有的短暫的生命,留下了這些我懂不了的事情去摸索去猜想。
安城的夏天可真熱,那些發生過的不美好,就讓我們重新來過吧。這夏天的腥辣熱氣,附和著蟬鳴聲被拉得無比漫長的下午,馮眠在葛喬低垂著好看的睫毛裏尋找她安心的愛情,這刻甜蜜的幸福感幾乎可以渲染到每一個人身上,我也好想看看馮眠所說的那雙幹淨到透明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就那麼吸引人,以他們純真為賭注,留下幸福的收獲。直到被時間碾壓,直到周圍的大樓起來了一幢又一幢,讓他們從柔軟無害的生命層中直接過渡到人生的第二階段,才發現“愛情”在未來的生活中並不是基石,甚至成了絆腳石,想要和什麼人走,想要牽著誰的手走下去,時間再也由不得任何一方,伸出去的手,握中的玻璃,狠狠地刺進手掌中,看血液渲染了那一切過往。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馮眠跟葛喬的一切,她生前說過,這個人是她最深愛的人,她緩慢地說出了這些話,好像兒童時期媽媽嘴裏唱到的不知名歌謠,隻是緩緩地,緩緩地訴說了她最為壯烈的事情。活著的人依舊活著,逝去的人終於被路人淡忘。
愛情原來就是這樣脆弱到無法挽留隻剩遺憾的東西。它隨著血液流竄在我們身體裏的每個角落,卻又像新城代謝掉落的毫毛一樣消失的無聲無息,成年人的眼睛裏還能看到愛情嗎?在我心裏所有人明明都還年輕著,夕陽下的影子都又像個老者。
我再不敢用形容愛情美好的詞來記錄他們之間的一切,我讓所有遇見過的每個人物都在命運的旋渦中被卷入,不停翻轉,而岸邊的人隻能看著他們,然後深深地歎息,卻還是站到了惋惜的這一邊,走到悲傷的這一邊,後來發現自己被這些人的回憶施了鞭刑,他們每一個人在每一個深夜裏狠狠地抽打我,靈魂竟也受不住這樣的疼痛感,而仔細翻閱他們的一生,那些在過去年輕人的身影,仿佛他們都還在酣睡,像個無害的小動物,陽光灑滿他們飽滿好看的額頭。
看似短暫的一生,卻是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它讓年輕失去了血液的流動,讓一整個城市換上了新的包裝,讓我們多了太多的後悔跟懊惱,讓每一個純真無害的人走出校門就忘記了單純的樣子,在我還來不及仔細舔舐歲月給他們的創傷時,新的傷痕又增加了,好似在颶風中丟掉了呼吸,整個人被逐漸丟掉了神聖的信仰。
把回憶就寄放在田間長滿的蒲公英上,後來不知道被哪一個人狠狠地吹上一口,最後淩亂了,最後飄零到不知名的山崗,歲月在我們還來不及做好任何準備時,當我們還停留在那般炙熱的目光中時,以為從此以後的生活都可以以相同的單純得以綿延,當我聽到葛喬在早餐店為馮眠排隊買早餐,那時我的嘴角還保持著微笑的樣子,心裏的悸動還來不及平息,卻不知道從此之後馮眠再也沒有出現在成都過。這訣別究竟有多麼龐大而無法容忍。
也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比“渾然不知”更為可怕,狂奔過的青青草地,突然就變成了荒蕪,空地上殘留著死掉的枯木,沒有一點還活著的氣息。曾經還愛著的人,一下子成為心底最憎恨的人,有的一切,好像一天之內全都變了天。
夏天正在不可阻擋的遠去,仿佛就要永遠消失地帶走那些美好的過往,那些炙熱的感情還來不及重新整理,就被這無窮無盡的氣息卷走,馮眠看到望京傳上空間照片,右下角落裏多出來的那節衣袖甚是刺眼,女人敏感的直覺捕捉到細節,但是卻會動用全身的細胞去抵觸事實,陳默認為可以摯愛的人,望京,所有人嘴裏單純可愛天真的望京,不知道每個深夜是不是會嘲笑生活裏的所有傻子,曾經她們明明那麼好,卻在分別的時候恨不得喝幹對方身上的每一滴鮮血,錯了,她們之間並沒有告別,隻有馮眠的落荒而逃。無數我們不敢預測的事情,一件件都已經像道路鋪在了我們麵前。年紀摻雜著愛恨情仇,喜怒哀樂,把十幾歲年輕的人掙紮成遲暮的老者。
為什麼長大後,就再也沒有期盼過時間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隻希望它能倒回去,停留在一個幸福的時間段,然後把自己插入進去,可是那些過去都是每個人經曆過的,為什麼當時就不知道幸福呢,大概那時候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感受的吧。為什麼不好的事情總是一件接著一件,而我們能做的好像就是對著過去的回憶開始緬懷,仿佛能在過去的時光裏能尋得一絲庇護。慰藉現在這麼難看的自己。
而回憶隻會讓現在的自己更難堪,並沒有某樣東西能來庇護每一個人。再離操場原來越遙遠的時候,十年的光陰,讓我們知道再沒有一樣東西是永恒的。什麼都能被時間破壞到支離破碎,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