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然果然直起上身,轉頭看了我一眼,而後用嘶啞的聲音和我打了個招呼:“姐夫,坐。”

我扯了扯領帶,坐在他床邊,看著他的側臉,問道:“怎麼嗓子不舒服麼?要給你拿點藥過來麼?”我猜想他是不是之前在哭泣,現在才聲音啞啞的。

“沒,不用,謝謝。”韓然說話還不算很流暢,字都是一個一個往外蹦,但相比之前,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好太多了。

“怎麼,在想你女朋友?別太在意了,畢竟生活還要繼續,她也不想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對不對,要好好活著。”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安慰他,隻隨口胡說,也許是我的私心,總不願看到他回憶那個已經不在了的人,生活還要往前,他怎麼能一直停在原地?

“今天,是,她忌日。”韓然依舊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和我交流,“沒有,下雪。”

今年說來也挺奇怪,現在已經12月份了,卻不怎麼冷,以往的時候,早已經漫天大雪了。我看著韓然隱忍的臉,覺得他其實很想嚎啕大哭一頓。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人死不能複生,聽說很相愛的人會心有靈犀,我相信她在天之靈也會保佑你的吧。”

“恩……”韓然答的很小聲,他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我,“姐夫,我想,去看看,看她。”語氣裏滿是祈求,那雙透亮的眸子裏,閃爍著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可是已經這麼晚了,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可負擔不起,而且大半夜的讓我陪他去墓地,心裏還真是有點毛毛的。“這樣吧,我明天帶你去好嗎?你看今天這麼晚了,還是在家好好睡覺吧?我想她也不想你現在這個樣子去見她。”我有些不忍心拒絕他的希望,但是沒辦法,這麼晚我真的不能擅自做主帶他去,而且他來求我,說明這個家裏是不允許他去看那個在天堂的女友的。

“好,好,好……”沒想到他卻異常開心,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得到了一個什麼重大的承諾一般的,緊緊的捧在手裏。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很是心疼,好像把他攬在懷裏,給他一些溫暖,我想他一定很冷吧?很想得到別人的關心吧?於是我伸手去揉他的頭發,而韓然像是知道我心事一般,順勢靠在我的懷裏,像是撒嬌一樣對我說道:“姐夫,你真好。”

姐夫,你真好。僅僅就是這麼小小的一件事,對他來說卻像是灰暗的人生中看到的一絲曙光,像是快溺死的人兒抓住的一根救他上岸的稻草。我伸出手臂抱住了這個少年,這個比我小5歲的妻弟。

很快他就從我的懷抱中離開了,而我卻有些眷戀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溫度,他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

喬?!哦天哪,此時我腦海裏竟然浮現出下午在沈樓那裏見到的孩子的身影!當時我總覺得他文弱秀氣的外表和他與我說話時的羞赧很是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此時看見韓然,一切都明了!原來那個孩子與韓然是有那麼幾分神似,隻是在喬身上我看到的更多還是對未知生活的好奇與朝氣,而韓然身上有的卻是,無止境的安於現狀和逆來順受。

想到這裏,我忽然又生出一種悲涼的心情,韓然,你的人生真的如此命途多舛,誰都羨慕你有個榮華富貴的出身,殊不知你遭遇的卻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好了,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別再坐這裏發呆了,感冒了我就不帶你出去了。”我起身準備回房間,怕他會就這樣呆坐到天明,就故意小小的威脅他一下,希望他不要再這樣放任自己沉溺悲傷。

“好。”他回答的很快,而後同樣站起來,準備上床睡覺。我摸了摸他的腦袋,並替他關好燈和房門,回到了我的房間。

剛剛叫韓然早點睡覺,可是躺在床上的我卻怎麼都沒辦法入睡。今天談下來的生意對於我這個一直以工作為主的人來說,竟然全然沒有了剛開始的興奮,反而是這些日子與韓然相處的過往,仿佛舊照片一般,一張一張在我腦海裏回放。他的淡然,他的妥協,他的隱忍。為什麼,為什麼這個隻有21歲的少年,總讓我覺得他所過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刃上舞蹈一樣血跡斑斑。他曾經曆過怎樣的過去,又將麵臨什麼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