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弄虛作假的,真當他們是會問出“何不食肉糜”的無知蠢材麼?可是看著自己兒子的模樣,又有些不懂。
便是叫出內務府的總管來,說起米價油價鹽價,能有林沫這麼頭頭是道嗎?皇帝想起水浮所說的:“各省各地的糧價,靖遠也都記錄了,這不是隨便打聽來的,是他親自派了人在各處買了才回來的,同各省上交出來的價格並不同。”這些當官的,低價購入官糧,販給私販,叫他們高價賣出,也不是什麼秘密,卻叫人觸目驚心。
隻要六部之中其他的官員能有幾個像林沫這麼用心又大膽,何至於有這麼多當官的魚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他這個皇帝,又何苦當得如此小心翼翼?
可惜了啊……這個孩子,終究是姓林的。
皇帝心裏感歎了幾句,又仔細聽著。
林沫扣了扣桌麵,這習慣也不知道他跟誰學的,騰出一隻手來支撐著下巴:“賈雨村啊,你也一大把年紀了,考出來的功名,不容易。我知道你不要臉,當年薛家那誰打死了人的事兒,也是你給判的,刑部那兒還留了底呢,你能不能給我爽利點?我下頭還要審人呢?”
賈雨村癱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齊王看了一眼燕王:“薛家是誰?留了什麼案底?”
“姓薛的是個商人吧,跟王子騰家是親戚。”燕王道,“刑部倒真沒什麼案底。”
水浮道:“興許有呢,你沒看到。”
“我這兒又不是戶部,能有什麼案底我不知道的,獨獨林沫曉得?他得有這本事夜探刑部大牢,打倒幾百個守衛看上一眼。”燕王道。
水溶笑道:“這賈雨村原先是林家的教書先生確實不假,後來被林海薦給了賈家,就是榮國府,榮國府保他到了如今。這薛家和賈家的關係你們還不知道?原來賈家倒算是林家的外家,林沫這分明是以前就知道了,現在拿出來匡人呢,你們還真信他。”
燕王道:“這麼說,還真有姓薛的殺了人,他給判錯了的?怎麼沒到我這兒來?刑部侍郎呢?”
“得了,哪能事事都傳到你耳朵裏來。”水浮勸道。
燕王卻指著水溶道:“不說前頭那個,咱們身邊這個,也是什麼事都知道吧。”
北靜王府消息靈通,這的確是京城裏頭的獨一家。
水溶既沒得意,也無惶恐,隻笑道:“我知道的哪裏多,不過是平日裏閑得慌,總是出去喝酒吃菜,酒席上知道的多點罷了。”
韓王道:“很是,多少英雄豪傑,便是酒席上說漏了嘴,一世英名都沒了的。”
齊王道:“倒也不一定,若真是一絲兒毛病挑不出的,跟小皇叔這樣的人喝再多酒,也沒什麼糟心事兒能被他知道吧。”
趙王卻說:“你如果說的是靖遠侯,那的確,小皇叔可是一點他的糟心事兒都不曉得的。”
場子一下子冷了下來。
被他提到的靖遠侯此刻剛審完了賈雨村,抱著一疊口供,被下人推到了後間來,也不看趙王,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就把剛剛的問話大體說了一遍:“金陵的賬得細查。”
“當然得查。”韓王向來是老好人的角色,趁著這個機會扯開了話題。
林沫笑了笑,看了一眼趙王:“二殿下,水溶的確是一點我的糟心事兒也不知道的,他知道了也隻會當做不知道,我今兒個就挑明了承認了,是這麼回事。”
“噗——”水浮正喝著水呢,一口氣就嗆著了,身邊的小太監好容易幫他順氣了,他才開口,“泰隱啊,別開玩笑了,下一個是滄州知府?”他一邊說一邊衝水溶使眼色,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皇帝可在裏頭坐著呢,這玩笑開得可不好。
水溶腦袋還在嗡嗡作響,他完全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和林沫——便是他有這個心思,林沫可完全沒鬆過口啊。他實在是想不通今兒個林沫是怎麼了,頂撞趙王不說,還是用這麼完全沒傷到敵卻自損三百的法子。
不過片刻,他就想明白了——林沫是被氣了。
他心裏有百姓,有民生,便越發地看不慣貪官汙吏,而在堂上審問那些人的時候,他雖然麵上帶笑,心裏一定是氣得沒法了,回來聽了趙王這句話,這才口不擇言。
故而他也就笑笑,問:“你腿還疼麼?總是坐著,要不要緊?”
水浮氣得簡直想打他,這麼問,難道是要坐實了那些謠言?以後名聲可怎麼辦!
誰知道林沫隻是道:“我有什麼要緊的。何時傳膳?有些餓了。”
“你接下來還要審?”水浮問。
“下頭不是我的了吧?”林沫身上還有傷,皇上也不舍得他多辛苦,叫他同幾個人輪流審問,分擔一些。燕王道:“我看三哥也不用多擔心,下麵不是柳學士去審?他那張嘴,我估計著,比林侯也差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