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世元摸出身上唯一那一發信號彈，當著沈從念的麵點燃了藥撚子，明亮的火球衝上夜幕，方圓百裏可見。
“咱們不妨等等，看是秦家的人先到，還是楚家的人先到。”
這發信號彈，現在身處密林的秦軍不見得會看見，可回營歸整的湘軍便不一樣了。
他心中早有計劃，故意刺激她：“小姐想自生自滅？可您生死都是沈家的人，少爺難道還能讓小姐獨自一人留在北地嗎？”說時，調轉了手中竹竿的方向，逼近她。
丁世元何其狡猾，早猜到沈從念的動機，欲撲上前扭過槍頭。本以為那一槍是打向自己的，卻沒想到她真的能對自己如此狠心。
——砰！
“晉山......不在了，我便去陪他......”
丁世元震驚失措，那槍聲傳得極遠，悉悉索索的聲音沿著河道逼近，秦軍尋聲來的很快。
“我今晚就算死在這裏，也不會再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她心裏明白，若再入金陵，小九的處境將會難上加難，而沈齊睿是絕不會再給晉山生還的機會。
濃黑的血像一朵暗紅色的罌粟花綻放在泛著月光的竹筏上，這一路藏匿在丁世元心中的心魔霎時又起：少爺早該死心了......他唇邊轉瞬浮起一抹僵硬又怪異的笑，卻不太好受。
“夫人！”
張參謀打頭邁進水中，丁世元麵上的悲痛一閃即逝，俯身奪去沈從念手中的槍對準了她的額頭。
“站住。”他麵上複雜的神情隱在月夜中看不清明，“再敢往前走一步，我立馬開槍！”
“張參謀......”
“你們都退回去！”
張參謀急喘著望向河道中飄搖的那條竹筏，冷色的月光落在沈從念的臉上慘白得嚇人，刺骨的河水一深一淺地拍打著她哆嗦的身子，傷口處血流如注，他站的近，連空氣也變得血腥渾濁。
丁世元抬臂勒起沈從念纖細脆弱的脖頸，垂眸歎息：“對不住了，小姐。”
泛起寒光的匕首貼過她的喉管，張參謀極快地同隊長交換了一個眼神，又一道寒光乍現，掛著血跡，直直飛旋射出。
那條沾了血汙的長辮幾乎同聲而落，丁世元握緊手中的長發塞進懷裏，咬牙抽出刺入肩胛的那把刀一把割斷了竹筏上捆綁的繩索。
“——舉槍！”
隊長施令。
張參謀大叫：“慢著，別開槍！”夫人還在敵軍手上。
丁世元見岸邊舉槍的士兵紛紛降下槍頭，料準領頭那位軍銜最高，看來沈從念在秦家的分量並不輕。
裂開的竹筏乘著沈從念在河道上浮浮沉沉，河對麵的樹林隱隱晃動著火把光亮，湘軍來了。
“世元這就成全小姐，活不活得下來，就看小姐自己的造化了。”
丁世元俯身說完最後一句話，抬腳狠狠一踹，竹筏徹底裂成兩條，沈從念沒有力氣起身，隻能絕望地扭過頭朝張參謀那處望去。
——夫人！
張參謀匆匆對望一眼，隻見流水卷著那半邊竹筏直直往前駛去，不遠似乎出現暗流，竹筏傾斜過後漸往下沉沒。
“張參謀，不能過去，危險！”
隊長的話音剛落，對岸已是火光一片，不知是哪邊的人打響了第一槍，子彈在冰涼刺骨的河水裏交錯亂竄。接連兩下落水的聲音，張參謀奮力遊到漩渦那處摸索著散開的竹竿潛入了水中，端著手槍的隊長咬牙回頭，隻見方才挾持夫人的中年男子也消失不見，順勢望去，對岸的湘軍正卷土重來。
“就地找掩體，吸引湘軍主力。”隊長翻身滾入半人高的雜草垛後，冷硬又道：“挑幾個水性好的，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