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下被風浪卷起一層雪霧,秦嘯川步履沉重邁上長廊,穆江欲要上前攙扶卻被他回手擋掉。
“不必送了。”
他明亮的黑眸望向天上的寒月,風雪落到肩頭罩了一層糖霜,可心頭卻嚐不到一絲甜。她院裏的燈火還亮著,念念的病應該也快好了吧,不曉得明天接她走時,那小丫頭會不會哭呢。思緒一到念念之後便克製而止,頭腦昏沉邁開步子,他片刻不敢多留。
待人上了車,高勝鳴也氣喘籲籲趕來,他鑽進副駕駛座上,正襟危坐地攥緊了拳頭。
秦嘯川略欠了身倚在後座,最後一眼望向大門外佇立的李景雲,又喚穆江上前。
“待我走後,北平安保一事就拜托你和景雲了。”
穆江從未聽過他這般語氣說話,萬分受寵若驚,“是,屬下定不負所托!”
高勝鳴眉心微蹙,輕歎一氣,那話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李景雲心情有些煩悶,那人在旁人麵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還從未見過他今晚這副模樣,叫人又氣又惱卻平白生出一絲心疼。
秦家,真的已是末路窮徒之勢了嗎?
“——小白!”
芸生提著厚重的衣擺,一路追來,扶門邁出去卻被李景雲攔下。
撞進他眼中的那張臉,嫣紅一片水波淒楚,就勢扶上他的手,痛不可扼,卷曲的指骨泛了白,貼上他的腕,輕得就像落在那人肩頭的雪。
“......景雲......景雲。”
她後知後覺茫然四望,攥緊李景雲的袖口,惶急問道:“他呢?”
李景雲一怔,反手抓住她:“走了。”
她掙開他,顫聲道:“我要去找他,景雲,我一定要去找他。”
李景雲扣緊她的雙臂,細細看她:“小白,他走了,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無比清醒地盯住她,提醒她亦或是提醒自己:秦嘯川的決定,隻此一次機會。
“今晚一過,你和小初,便永遠自由了。”
“你好好想想,他身邊還有軍委的人,還有葉文佩......”
他去擦她的眼淚,繼續說著殘忍的話。
“......景雲,我求你了。”
“你好好想想,離了他......你若願意,我幫你去香港,去國外;你若是想,甚至我還可以幫你找到陸耀華。”
她絕望的在他手中掙紮,泣不成聲。
多痛啊,多痛啊。
她拚命搖了搖頭,不對,不該是這樣,一切都錯了。
“我和他——”
沒有葉文佩,沒有陸耀華。
我們,才是被拆散的那一對啊。
李景雲瞧著她悲痛的樣子百感交集,她心中一切的苦厄都已真相大白,卻還是晚了嗎?
車就要開出住宅區,秦嘯川按緊狂跳不止的太陽穴,耳邊隱隱聽到哭聲,一會兒遠一會兒近。
“——停車!”
高勝鳴謹慎地回頭打量他,“少帥,怎麼了?”他忐忑不安地開了口。
秦嘯川惶然抬起那雙黑眸,眼底的光芒飄忽閃爍,痛不可扼地茫然失措道:
“高勝鳴,我好不了了。”
他的手不覺觸上車門,像個丟了什麼要命東西的人一般,喃喃低語。
“這輩子也好不了了——”
風雪轉眼灌進溫暖的車廂,高勝鳴反應過來時,秦嘯川已大步往回趕去。
芸生拂開李景雲地攙扶,厚重的衣擺壓著她跌在石階之上,麻木地聽著風聲,這漫天虛白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