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一扇，風卷起那人披風上銀屑般的雪花，搖曳的燈火攏在肩上，領口泛起星光，熟悉的呼吸攜來一層清淺的白汽。
隻一秒的時間，便覺周遭的空氣都被那人吸走，不由屏住呼吸，黑暗中那抹影子越來越近，近到她不敢輕易睜眼。
凝固的夜，他脫了手套，借著那餘溫貼上她的臉，指腹來回動了動，那唇瓣克製地緊抿，接觸的瞬間，那雙裝睡的眼終於睜開，呼吸微亂。
“孩子都睡了？”
她坐起身，拉亮壁燈。
“嗯。”烏黑長發垂肩，掩過心口，竟已複平靜。
相顧無言，他眉間含著悔意：“今日......”
她清冷的目光落到他臉上，“我知道，你不必解釋。”
他怎麼就信了李景雲的話，以為她當了真。其實她比誰都清醒，甚至根本不稀罕他的解釋。
“三哥還好嗎？”
她見他眼神閃爍，疊在被上的手不由暗自交織握緊，試探問道。
幾番哽咽，他喉間的聲音不覺低啞，沙沙地響，終於又回過頭。
“從念姐，應是去前線找他了。”芸生自顧冷靜分析，茫然不覺打斷了他，“你派人去找了嗎？眼下，你是不是準備......”她回神，抬眸卻對上一雙猩紅的眼。
“——是，我不準備找。”秦嘯川自嘲一笑。
她漸漸噤聲。
此刻隻怕就連她心裏也該認定了，“我從始至終或許本性就是這樣一個剛愎自用、薄情寡義的卑劣之人。”
芸生一怔，他卻生生抑住了眼底將要翻湧而出的悲痛。
“如果，今日我是三哥......你還會這般冷靜？”放不下心頭的執念，凝住那張淡定自若的臉龐，他固執追問。
四目相對，久久相看無言，她瞧見他眼角的睫毛漸漸浸濕，耳畔又響起沈從念走前溫柔的聲音：隻要你相信他，他不會再叫你失望的......
相信他......她心間隱隱作痛，欲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李景雲說得對。”
他一目良久，卻終歸還是挫敗地垂下了目光，緩緩將那封壓皺的信仔細展開，拉過她的手，小心翼翼放上。
“你不欠我，是我對不起你。”她要的真相，他這就給她。
他護不了他的血親，或許往後也護不了她。鋪天蓋地的自責和愧疚，和她冷靜淡漠的不在意，終於壓垮了眼前這個年輕氣盛、自命不凡的無能少帥。
他又何必為難她，“要是三哥不去替我打這一杖，今日生死未卜的便該是我。”欲要收回的手被她拉住，他用盡所有氣力衝她揚出一抹溫暖的笑意，刻意提醒：“芸生......往後，若有一日我回不來了，你一定別去找我。”
她愣愣看著他，心間細密地疼，艱難地張了張嘴，卻仍說不出一個字。
他反手揉著她的掌心，癡癡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初。
“那時，你便帶上孩子，如願離我千裏萬裏遠，永遠別再讓我纏上你。”
他做不到的，她一定做得到。
他知道。
克製地鬆開手，起身離去。
廊上搖曳的燈火爬上他英挺如刻的五官，如同那場噩夢裏的火光一般刺痛雙目。
芸生擰眉望向窗外，那孤寂的人融進夜色，化作這一夜的風雪，來時無聲，歸去無影。
她垂眸再看一眼掌心，餘溫尚存，臉上滴落的淚卻已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