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何故之有,不過是我同他錯了。”芸生默然淺笑,“他錯在自以為是,我錯在不自量力。”
“信芳說你在北平就要嫁人時,我一度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沈從念見她固執,不由旁敲側擊道:“直到我同晉山陪在小九身邊,那段日子,我才知道,我有多麼後悔。”
“大帥府內憂外患,他舉步維艱走上今天這個位子,位高權重卻更是如履薄冰。”沈從念覆上芸生冰涼的手,哽咽笑道:“他說他最羨慕的人是三哥,我問他為什麼,你可知他說了什麼。”
握緊那欲逃離的手,她愈發愧疚道:“他說,一生太短,少有圓滿。我和念念是晉山的圓滿,他便一己之力護著整個秦家乃至北地,給了我們圓滿。可是他呢?縱然有葉家聯姻,卻仍願孤零零一人……食冰知寒,冷暖自愈。那時我便覺著自己像個劊子手,硬生生切斷了他的圓滿。如今你和小初終於近在眼前,你卻讓他不敢碰亦不敢見,唯恐傷了你的心。可小九呢?他就算有船堅炮利在手,在你麵前,也不過隻是個凡夫肉胎。”
芸生不由得憶起過往,強裝鎮定回道:“如今一切,都是他做的選擇,姐姐此話嚴重了。”
“他為你和孩子淌血負傷不言痛,你便真的以為他不痛;他為你和孩子思念成疾不言痛,你便真的以為他不痛;他為你都做了些什麼,你且曾好好看過……”
沈從念的聲音漸漸冰涼,她以為自己能做到無動於衷,眉睫低垂那一瞬,才驚覺臉上一片冰涼,襟前悶聲一陣心悸。清清楚楚記得生小初時便決心再不會為那人痛,可此刻,卻分不明哪一秒又為著什麼難受起來。
“——小小姐!”
不熟路的丫頭尋到後院時,這小會兒功夫,念念已爬上了一棵歪脖子棗樹。
丫頭抱開樹下的小初,抬頭急道:“小小姐,快些下來!”
念念兩腳分踩在樹幹上,上身匍匐往前去夠那卡在枝條上的竹蜻蜓。“小蘭姐姐,我沒事!我拾了東西便下來。”終於夠得那東西,小姑娘抿唇一笑,扶著樹幹回頭,竟發現密枝間掩著一個掛了薄布的鐵皮鳥籠子。屏息凝神一聽,隱隱傳來幾聲咕咕的怪聲。念念湊過鼻尖嗅了嗅,又聞到一股子異味。籠子突地一震,傳出一陣噗嗤的風聲,薄布揚起,隻見一團碩大的黑影敏銳地斜過身子。念念一愣,對上了一雙金黃色的冷眸,黑影的腦袋正慵懶地自羽翼下緩緩探出。
好漂亮的眼睛!念念被勾了魂似得朝那籠子伸出手去:“小鳥兒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樹後的牆外又起幾聲異響,一身黑色便衣的李景雲躍上牆頭,便見樹影間隱隱晃動著一張粉白的小臉,不由大怒:“住手!”
念念被駭得一顫,驚叫出聲,籠子裏伺機而動的猛禽全然清醒,一張長鉤似的青觜迅疾地越過長羽刺出。念念情急下鬆手,身子失了平衡,眼看整個人就要仰倒摔下,李景雲急忙往下一躍單手勾住一把枝條借力落地。
這棗樹瞧著不算高,實際落差也有四五米,他舊傷未愈,接住念念後吃痛悶哼一聲,骨頭亦在皮肉下哢哢作響。
念念抱緊懷裏的小玩意兒顫巍巍地睜了眼,小姑娘那雙渾圓的杏眼對上了李景雲冷峭的目光,不由得往後縮了縮脖子,李景雲怒氣未散卻不由得一愣:竟是個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