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過了多久,仰頭望去的頂口透出些微青灰亮光。
眼皮下浮起一點暗紅,撐手坐起身,芸生悠悠睜開被光刺痛的眼。下意識伸手去擋,旋即卻被人捉住。避進高大的身影裏,凝眸愣愣望著眼前這人,她記得昨晚相依而靠的明明是小如。血染的襯衣領口下滴落一滴被晨霧沾濕的露水,濕了她的手背,原來已經快要天亮。
“醒了?”溫軟的聲音帶著疲憊沙啞,芸生嗅著鼻間的血腥味,望著秦嘯川額發垂濕眉目深重的側臉,心底莫名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不自覺紅了眼眶。
秦嘯川心頭一緊,俯身攬住懷裏的她:“不怕,沒事了。我這就帶你回家見小初。”他扣緊她纖瘦的肩,頷首抵住那嬌軟的頸窩,情不自禁側臉吻去她眼角的淚。
噩夢清醒後的第一個看見的竟是他,這一刻難得的順從讓人溺斃,他欣喜若狂,她卻百感交集。目光四處逡巡,無意瞥見一旁暗角失落的小如,神思一沉,渾身都好似被火舌灼燒舔舐一般疼痛,又憶起昨夜。
“秦嘯川。”她好痛,這一刻卻和小如一樣無法言語。“秦嘯川......”眼淚濕了他的肩,用力地抱緊眼前這個男人,像個溺水瀕死的窮徒攀上最後一塊浮木,在昏天黑地裏兜轉浮沉,冥冥中又回到原點。
那兩聲輕喚,含著太多晦澀難懂的情緒,他沉溺在失而複得後的滿心歡喜中,貼近胸膛的溫軟叫人瘋狂,隻覺那顆心仿佛就要跳落在她身上。
芸生眼底深藏的複雜神色曇花一現般浮過,“嗯......我走不了了,腿沒有知覺。”他扶她起來,不料雙腿被凍得麻木,她一步也走不了。
“上來。”寬厚的背轉向她身前,秦嘯川一個手勢叫退了欲要上前幫扶的士兵。
芸生望著那背上草草處理過的槍傷,搖搖頭拒絕:“你受傷了,叫你的兵過來扶我就行。”暗示一眼小如先走,嘴上刻意忽略掉小如。她以為,秦嘯川還不知道。
小如見狀卻臉色一變,焦急的想要上前提醒芸生。身後的人久久未動,秦嘯川回眸,卻見小如慌張的模樣。
心情頓時一落千丈,蠻橫的將她攔腰抱起:“沒得選。”
“把那個丫頭帶上,跟在隊伍最後。”
那人刻意冷聲吩咐,芸生驚愕間不得反抗,小如亦隻能眼睜睜看著小姐被他抱走。
秦嘯川心頭一陣火起,一路下山有意無意地顛著她,芸生逼不得已終於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耳郭擦著結實的胸膛,她幽幽一聲輕歎,無意貼近,卻聽見:他的心跳更亂了。
李景雲還剩最後一口茶時,蓋碗兒捏在手中將將起開,卻見近旁的人一片歡喜。
“少帥他們下山了!快看!”
李景雲遠遠掃一眼,本是輕蔑一笑:“興師動眾的,原來就為了一個女人。”可待人漸漸走近,抬眸又一眼竟被秦嘯川懷裏那人吸引去。少帥的正夫人葉文佩他是見過報的,眼前這位倒著實令人吃了一驚:墨染密簾落在秦嘯川的臂彎,半掩朦朧月停泊在那人心口,似是察覺到窺探,一雙清冷的眸就要朝人回望。難道那人為著離婚的便是這位?李景雲的呼吸一頓,薄唇緊抿。可惜,就要看全美人真容時,卻被那人抬手扣頭壓進了肩窩。一個凜冽的刀眼斜來,像隻冷血無情的猛獸宣告著所屬權。李景雲饒是平日裏猖狂慣了,此時也隻得服服帖帖的收斂起了好奇心。
片刻後,李景雲心裏著實憋屈,開口亦不得好話:“還以為少帥有多大能耐呢,後頭拎著個大活人就下山了?別不是打不過吧。”若不是欠那人的恩情,此刻就算是天皇老子的皇妃,隻要他看上眼了,也非得勾搭進自己的羅帳不可。
秦嘯川雖與李景雲相見不多,倒也聽聞這人脾性乖張,亦懶得搭腔,隻讓人將深受重傷的肖安拖到吳世權跟前。
“一命抵一命,我們兩清了。”隻見吳世權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下去,秦嘯川卻沒有當眾拆穿他的別有用心。
“肖安隨你處置,但別妄想我對你說一聲謝謝。”隻是擦身而過的片刻,他腳步一頓,冷眼看向吳世權輕謔道。
聞言吳世權一愣,目光探向他身後不遠處的小如,倏爾微微笑著回道:“我自不用兄弟道謝......”日後,他會讓他求他。
吳世權麵上雲淡風輕,背過身後的雙手卻不甘地攥緊。
一切盡入李景雲的眼,見氣氛微妙,隻好出馬道:“我的槍呢?!”心下明明竊喜。
“二幫主,給。”
李景雲接過槍,便走向吳世權。
“這位兄弟,仇家就伏在腳下,不殺之後快,留著過年呢?”別看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可到底還是清楚自己趕場橫插一腳的目的。
肖安五花大綁地伏跪在兩人跟前,一張臉鮮血淋漓。方才山上,秦嘯川並沒有仗著人多勢眾,以一敵一的搏鬥,叫這老狐狸輸得百口莫辯。隻是此刻,抬起青腫的眼皮,肖安才看清楚自己真正敗給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