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您叫我們跟著的那位小姐去了火車站。”
“那就去火車站。”他抬手掩唇,思量一番後又道:“去把之前在碼頭綁回來那個丫頭也送來,叫她帶上那個行李箱。”
......
“小姐,要幾等車廂?”售票窗口的人從小洞裏探出一支筆杆子,敲了敲台麵又問:“幾等車廂?”
芸生一手摟著小初,從價目表上收回視線,這才掏錢道:“二等。”
“--下一位!”
戳了油章的綠紙遞出來,芸生捏著票拉緊了頭上的紗巾。隻拎著一個簡單的包袱,芸生抱著熟睡的小初進了二等專用的候車室。
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她在心裏默算著剩下的錢:一等的票價是二等的兩倍,可三等車廂的環境又太差......不過所幸還好,到了天津還能撐幾月。
記得離開租樓的時候,舒婆婆叫住她:
“這筆錢你帶著。”
“是那位賀先生付房費的時候給的,他那人真是怪,算準了要走的日子卻不讓我同你們說。”
“他來的時候便說今日過後就走,又猜到你也是要走的,便囑托我在你走時把這錢給你。”
“......”
賀啟山哪會這樣好心,想也是遠在金陵那人吩咐的。她感激他,卻無以為報。
吳世權倚在柱邊點了煙,神色迷離問道:“還認得那人嗎?”
小如被人駕著胳膊動彈不得,流淚點頭後,隻張著一張無聲的嘴喊著:小姐,小姐。
身側那丫頭哭得好不可憐,吳世權瞧得一愣:他向來不喜團圓的戲碼。旋即便改了主意。
“那人是個心軟的,我看,可再留你一留......”往後還有用處。
小如看著出爾反爾那人一陣猛烈地掙紮,引得過往路人探看,吳世權起了脾氣,隻道:“吵死了。”手下的人即刻會意。
“去個體麵些的,把那行李箱送給那小姐,就說是碼頭輪渡公司托人送來的,不必提我。”他望著那人懷裏的孩子,又憶起顧茜,嘴邊渡起澀意:嗬,就當順手做了件善事,積德。
夏日豔陽裏,芸生脖間圍了條淡青色的絲巾,拉起一些遮在臉上。小初在懷裏睡得起了薄汗,她就勢拿起手中的票紙輕輕扇了兩下風,心裏一瞬又記起老醫生之前的叮囑,於是忙停了手,捏著長絲巾的邊角替小初擦汗。她自己熱得滿頭大汗倒不顧,隻一心撲在孩子身上。
“請問是白小姐嗎?”
早在那人靠近兩步前,芸生便起了警覺,下意識往椅子裏麵靠去。
“我不認識你。”寒聲警告那人,目光瞥向車站的巡警,她心裏亦有了底氣。
那人退開距離,忙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舉起雙手憨笑道:“輪渡公司托小的送的東西送到了,驚擾了小姐,還請小姐見諒,見諒。”
芸生聞言終於看向那個行李箱,心下震驚之餘正要問那人,抬頭一看已沒了蹤影。
她將那行李箱拉往身前一看,確實是自己遺留寄存在輪渡公司那個無疑。每日來來往往那樣多旅客,輪渡公司怎會......那究竟是誰?難道又是賀啟山?芸生突地沉了眉眼,下意識掃眼看向四周。
“前往北平的旅客請注意,列車即將到站,請依秩序進入月台上車。”
“前往北平的旅客請注意......”
一等候車室的人紛紛起身,接下來便是二等。芸生排在檢票口的隊伍裏,目光探向候車室外三等車廂的乘客。隻見各型各色的人,魚龍混雜地堵在檢票的鐵閘欄口。
她收理好思緒,毫不留戀地邁進了車廂。
蒸汽逆行漫過車窗,無盡的軌道向西南邊延長,像一條蠕動的褐色蚯蚓,頂著浮霞駛過田野。
列車穿過密林,翠綠襲來,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