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泥潭(1 / 2)

書房的落地玻璃窗被風打得哐哐作響。秦季年簽完最後一份文件時,左手邊的熱茶早已散去了最後一絲熱氣。秦季年放下手中的毛筆,端起杯盞索然無味地呷了一口。咚咚兩聲輕微的叩門聲在安靜寬敞的書房內格外清晰,秦季年卻仍頭也不抬地翻閱著手中的電報,“進來。”

敲門的原來是陸軍署的衛戍,“報告大帥,馮軍師來訪,說是有事相見。”那衛戍雙腿並攏昂首行了一個軍禮。

秦季年起身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書桌對麵的素色牆麵上掛著的發條鍾不覺已走到了深夜。秦季年身形一頓,心下猶疑,這個點了,本早該到了郊外軍校就近歇下的馮季鄉怎麼會又折返到陸軍署?“以後馮軍師求見,不必通報!”秦季年不過遲緩了片刻,還是壓下心中不解,怒目威嚴道:“還不快清!”衛戍領著馮季鄉入了廳,隻見馮季鄉滿麵欣喜,欣喜之中細看卻又有幾分愁容。嘴角哆嗦了幾下白胡須也跟著顫了顫卻仍是好半晌沒能說出一個字。一旁垂頭聽命的衛戍被秦季年凜了一眼,這才動身機靈得領著馮季鄉手下的幾位隨從出了會客廳。馮季鄉待門關好之後,急忙揚出了手裏拆了封的牛皮紙文件袋。“大帥可知這袋子裏裝的是什麼!”馮季鄉的聲音刻意壓低,滿心快意卻是溢於言表。

秦季年濃眉一擰,半響後卻搖了搖頭,隻負手而立等著馮季鄉的下文。

馮季鄉卻沒急著說出文件袋裏裝的是什麼,而是接連又問了一個問題:“大帥可還記得那葉家丫頭?”

秦季年冷了臉色,沉聲道:“記得。聽常副官說,那孩子快生了,今日才剛接回了大帥府。”秦季年怎麼會不記得那丫頭,以他對自己兒子的了解,那葉文佩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心思著實還是不簡單的。雖說那丫頭在軍事上的造詣頗得他心,可和九倌兒那事兒還是令他有些反感。為了大帥府的臉麵,他雖表了個態,可這並不能再多代表些什麼。

馮季鄉聽出了秦季年話裏的冷淡避嫌之意,也不敢再多賣關子,“葉雖為其父姓,可曾才是其本姓!”馮季鄉將文件裏的一紙文書和印章取了出來,急促道:“那丫頭的外祖父,沒成想竟是那曾世昌!大帥可還記得,曾家外傳本無子嗣,所以後來招安楚連章並收其作了義子。”雖然早年坊間傳言說那曾世昌在國外私藏了一個私生女,可秦季年那會兒沒放在心上,如今細看手中調查之後的文件,時間人物竟全都對上了。“大帥,這還有一紙契書,加上鐵印,能號集曾家散落舊部十萬人!整整十萬!”秦季年拿起那鐵印反複探看,喜上眉梢之際卻急轉沉了臉色,挑起嘴角輕笑:“先生怕不是一早就知曉了那葉文佩的身世?你們藏了這麼久,如今又急著同我說作什麼。”他收緊了手中的鐵印,回首試探起馮季鄉。

“起初老夫也是不信的。直到那孩子有了身孕找我幫忙,說再緩些時日,便能取回此信物。我知道大帥向來謹慎,從不輕信口說無憑之事。如此耽擱了這樣許久,才敢前來同大帥通報,老朽有罪。”馮季鄉仗著自己的身份到底還是僭越了,隻好低聲娓娓解釋起來。

秦季年緩了臉色,卻仍帶著惱意:“說吧,那丫頭究竟是個什麼目的?”自己的麾下竟收了老對頭的血脈,想來真是可笑又可恥。

馮季鄉也不敢引火燒身,隻好將葉文佩的原話又加以潤色,才道:“大帥不必多心。曾家是如何一夜之間沒了的,想必他們自己內部可比咱們清楚。那丫頭此舉不過是為了投誠,既可相助大帥一臂之力,又可報得家族血仇。大帥何不......收下這十萬厚禮呢?”

秦季年頷首沉默半晌,手中的鐵印貼著掌心越發溫熱,重如千鈞。十萬......十萬大軍,不費一分一厘,不費吹灰之力,他秦季年隻要點頭就能唾手可得。何等誘惑!

“那丫頭......開了什麼條件?”許久後,秦季年嚅囁出這樣一句。這天下,可從沒有白拿的好事。

馮季鄉蒼老的目光閃爍了幾下,細想同那丫頭從前的談話,似乎除了嫁進秦家要個名頭之外,並無他求。可是......馮季鄉麵色凝重起來,待他說完那所謂的“條件”之後,秦季年卻猶豫起來。就在秦季年權衡猶豫不定之際,房門再次被人叩響起來,這次的聲音卻是又短又急。

“誰?進來。”秦季年有些不悅道。

常彪一臉冷汗,輕喘著粗氣,卻帶來了醫院的消息,“大帥,九少爺找到了。不過少夫人受了驚嚇,正在醫院搶救,九少爺還不肯回府......”大帥一接到消息,便派他去幫忙尋人了。

秦季年微有動容,馮季鄉卻是當即沉了臉色,衡量之下,狠下心勸道:“大帥!這位少夫人——留不得!”

——留不得!留不得!

秦季年的目光複雜地落在常彪的身上,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一個激靈,頭從手肘間滑下,常彪忙挺身扶住座椅扶手,待緩過了神才鬆了口氣。

回神一探,他如今正坐在醫院的病房裏,而距離秦季年同馮季鄉談話之事,已又過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的時間有多長?常彪無法衡量,隻知道這一天一夜,足夠他準備好一張機票和相應證件了。常彪無奈歎了一口氣,搓了一把臉正準備起身,抬眸卻對上了病床上女孩子剛剛轉醒後便殷切無比的目光。還不待常彪開口,就見白芸生有氣無力地柔聲問道:“常副官,嘯川呢?”這一問倒將常彪為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