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來。
不過短短三個字,可那字跡,她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
她腳步是雀躍的,心情卻又有些複雜。
皮鞋的鞋跟哢噠哢噠地敲擊著一階又一階的樓梯,回蕩在空蕩的樓道間,好似禮堂正點的鍾聲,急促激蕩在心間。
還有三秒還是一秒,她就能見到他了……滿心歡喜,隻是腳步卻在女生宿舍的大門口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秦嘯川是自己開得車來,軍綠色的吉普噴了新漆,在正午明媚的陽光中熠熠生輝,可此時卻有比之更加耀眼奪目的女子,與他並肩而站言笑晏晏,不知同行聊了多久。
那女子亦是一身軍裝,利落幹淨的短發一絲不苟得修剪到了耳背,她半倚在車上,側過頭與秦嘯川交談時,側顏輪廓立挺,瓊鼻黛眉,眼目英氣,腰細腿長……襯得身上那套軍裝分外好看。
正是午飯時間,女生宿舍的門口陸陸續續往來著學生,白芸生呆滯地站在人群裏,仿佛自己是個局外人似得,隻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的那對人,滿心的歡喜也漸漸冷卻了下來。
秦嘯川的車停在離女生宿舍幾米開外的路口,他雖時不時與身旁的葉文佩搭著話,目光卻是落在不遠處的宿舍門口。雖是一身素雅的旗袍,可那張臉還是在人群裏分外顯眼了。
“抱歉,得失陪一下了。”秦嘯川打斷了葉文佩的談話,接著便往那門口大步走去。
在一群藍衣黑裙的女學生中大步流星的軍裝男人,是何等的耀眼,白芸生卻渾然不知在什麼時候,秦嘯川已驀然站立在她的身前。
“怎麼一見我就魂不守舍的了?”秦嘯川好笑地牽起了她的手。
白芸生微微一掙,茫然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接你回私宅吃飯。”他牽著她轉身正準備往車走去,回頭卻見她原地不動,於是耐心解釋道。
她淡淡地吸了口氣,望了一眼在吉普車前等候著的軍裝大美人,於是推拒道:“我吃過了,下午還有課,就不回私宅耽擱了。”
秦嘯川一愣,卻收緊了手,任她柔軟的小手在掌心掙紮隻固執地不肯鬆開。
“你下午沒課。”他的聲音終於冷了下來,“你想效仿瑪格麗特,但我可不是那個愚蠢的阿爾芒。”說完沒一會兒,他還是歎了口氣,心疼地摩挲起她微涼的手心……她又瘦了。
他早就來了,還去了禮堂看了她演出的舞台劇……白芸生低頭凝著他握著她的寬厚又溫暖的大手,那指間的戒指,還是訂婚那日她親手為他戴上的。
她再顧不得周遭異樣的眼光,顧不得心間的難受,隻撲進了他的懷裏,小臉埋進了他的胸膛,緊緊擁住了他的腰。這數月的思念……終究是敵不過的。
“壞男人……我想你……”她含糊不清地小聲嗔道。
秦嘯川哭笑不得,他壞嗎?……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漫不經心地掃過不遠處臉色晦暗、目光複雜的葉文佩。
好吧,他承認,帶著單身女同學趕來見心上人——的確是太壞了!
……
北平私宅。
“葉小姐,請喝茶。”白芸生禮貌而又平靜地笑了笑,將親手泡的北平雙窨端給了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的葉文佩,接著又道:“在路上聽嘯川說葉小姐剛從國外回來,想來私宅這邊還沒有新進的有上好的洋茶,怕怠慢了葉小姐,我就擅自做主,泡了點北平的雙窨給葉小姐嚐嚐。”
葉文佩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衣著樸素的女孩子……那清麗的聲音叫她驀然想起來,之前有一日在陸軍署接到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於是也笑道:“入鄉隨俗,白小姐的安排正和我心意。”
“葉小姐喜歡就好。”
葉文佩沉默了半晌,放下茶又開了口問道:“聽聞白小姐也是南方人,正巧我是上海人,不知白小姐家裏……是做什麼的?”
白芸生臉色微變,見那葉文佩目光深切,想了想還是回道:“江南小戶而已,家父家母均已故去。”其實本是書香門第,興了些家業,爺爺在世時也算大戶人家……可如今都是過眼雲煙,她也不想再提。
葉文佩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她回國不過數月,在人為機緣下,結識了馮季鄉,之後被引薦到了豐台進了軍委處。再會秦嘯川也僅僅是半月前的事,雖說秦嘯川訂婚令她十分意外,可以秦家如今的實力,想要籠絡一些財閥聯姻也並非難事……
但怪就怪,這秦嘯川的未婚妻,除了美貌,好像“一無所有”……他們秦家,究竟看上了這女孩子哪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