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珍!你可別急啦,我把芸生給帶來了,她眼下被護士帶著去繳費,等會就來看你。”程瀾瀾一臉欣喜地推開門道。
孫喻珍仰躺側著頭,隻悄悄將臉上的淚水擦掉,轉頭應道:“又麻煩人家,你替我好好謝謝她。”
程瀾瀾晃著腦袋,上前理了理孫喻珍耳畔邊被淚水浸濕黏在臉上的鬢發,安慰道:“你可莫要把自己給氣糊塗了,芸生等會兒就過來,你要感謝人家就當麵感謝啊,我可不替你傳話。”
孫喻珍忙道:“你看我,可不是被氣糊塗了。”她為什麼會受傷,同組的同學都心知肚明,卻又拿不出證據,她也隻好吃了這啞巴虧。
醫院一樓的繳費窗口,白芸生拿著收據小心翼翼收進了手袋中,隻是臉上卻並不見鬆了口氣的神色。
她沒有想到,交了要緊的醫藥費和第一周的住院費之後,她帶來的錢就所剩無幾了。還有兩周的住院費,說多不多,說少又不少,她卻偏偏是再湊不出來了。
若是維維還在就好辦了……可是民生書店去年就關了門,夥計都散了。白芸生還是聽一旁的商鋪老板說,江家一家子都搬走了,去了香港。
白芸生在樓道口間躊躇了兩下,還是決定了今晚回一趟北平私宅。
“喻珍,我在樓下給你買了點吃的,你還沒吃晚飯吧,先墊墊肚子。”白芸生扯了扯脖間的圍巾,將打滿碎肉粥的保溫盒遞給了程瀾瀾,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
“芸生……醫藥費是不是很貴?你吃緊嗎?若是吃緊,我看我還是別住院了。”孫喻珍囁嚅了半晌,還是漲紅著臉不好意思道。
“沒事沒事,你不必管這個,我有辦法的。”白芸生知道喻珍是個很自立自尊的女孩子,她若是真動了這念想,左右怕是真會鬧得不願繼續住院治療,於是隻好這樣寬慰她。
孫喻珍忙握緊了她的手,誠懇道:“你放心,等我傷一好,我馬上再多打兩份工,醫藥費是一定會還你的。”像是怕她不信,於是梗著脖子又道:“你放心!”
白芸生一愣,忙點了點頭笑道:“好。”
北平私宅。
夜晚的前院,漸漸有了蟲吟,混在嫩芽枝椏的香氣裏,向石子路外傳出去好遠。
“是少夫人嗎?”大帥府的管家接得電話,聲音沉穩恭敬,卻隱隱透著欣喜。
“嗯。”白芸生失望地應了一聲,明明隔著電話,卻不自在起來,“九少爺,在嗎?我找他……”
他在生她的氣,因為她決定暑假不回天津,留校在北平趕課業,所以一晃眼這幾個月,他竟一次電話都沒與她打過。她起先覺得對他是抱有歉意的,之後又仿佛是堵著一口悶氣似得,於是也賭氣不給他打電話。
管家為難了一下,又像是在現編篡著語言似得,好半晌才道:“九少爺在您走後,就又搬去了陸軍署,眼下六小姐也不在,就隻有夫人和三太太在家,少夫人若是有什麼要緊事,要不我去叫夫人來聽電話?”
白芸生一愣,忙敷衍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隻是掛斷了電話後,心中隱隱生出失落,她的身子陷進大廳的沙發中,絲絨的質地,掌心落入柔軟,心卻仿佛被壓上了重石,僵硬麻木地抽動了兩下。
可轉念又想起了醫院的喻珍,她若是不幫她,她的腿怕是會落下一輩子的毛病……白芸生坐立難安,還是伸手又拿起了沙發旁的電話。
“喂?”陌生的女聲,夾雜著微微的電流聲,從聽筒那邊傳來。
白芸生沒有料到,秦嘯川在陸軍署的起居室,接電話的是個不相熟的年輕女人。
“——喂?”
電話那頭的女人見沒聲,又喚了一聲。那聲音透著一股傲氣和冷冽,卻叫白芸生確定了,她不會是陸軍署的傭人。
“我找嘯川,他不在嗎?”白芸生的手不知不覺得絞上了小桌邊的電話線,平靜地開口問道,心裏卻是狼藉一片。
那女人微微一愣,卻好似平常習慣了一般,開口便道:“他不在,去開會了。”
白芸生絞著電話線的手不知不覺地攥在了一起。
“小姐若是方便,不如留個姓名,等他散會回來,我自會幫小姐知會一聲。”
“不必了,打擾了。”她聽著電話那頭熟稔的語氣,臉色微變,便慌亂地斷了電話。
她斷了電話,思緒陷進了雜亂無章的地步……強迫自己不要胡想,可他冷落她這數月,讓她的心微微抽疼起來,落地台燈的暖光攏在她身上,隻見那雙好看的眸子在燈光下盈盈一閃,便簌簌落下淚來。
她自覺不是一個小肚雞腸又愛猜忌的女孩子,她隻是有些難受罷了……她想,倘若是他要氣她,那麼他的目的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