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東廂主房,白赫森的咳血終於止住,隻是還未來得及換下一床被血汙掉的被褥和衣裳。
抬腳邁進屋門的白芸生,還未仔細瞧,被淚水朦朧的眸子裏,滿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南秋雅愧疚地上前拉住了白芸生的手,“姐姐......”隻喚了一聲,便哭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舅舅原來病得這樣厲害,若不是她貪玩,舅舅也不會連最後一麵也......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白赫森已經斷氣的時候,他放在床邊垂下的手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輕輕動了動。
“小雅,快扶著你母親出去。”還算鎮定的宋清心裏明白,急忙領著白萍梅和南秋雅離開了屋子。
白赫森這口氣撐到現在,不過是為了等他的囡囡。
“芸生......你過來......”那聲音油盡燈枯到了極點,仿佛再說不了幾句話,整個人下一秒就能隨風滅了去。
白芸生腳步虛浮地走了過去,她強忍著心中的悲慟,跌至他的床邊,低低喚了一聲:“爸爸......”姨娘不是說能治好的嘛......原來,所有人都在騙她!
“我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但隻一件事我不後悔,那就是同清衍有了你。”隻幾句話,白赫森說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緩了緩才又道:“芸生,你若不想嫁人,就出國去......”白家人丁單薄,到了他這代,守不住祖業是他的報應。如今,家國堪憂,戰火不斷,隻唯獨這一個女兒,他私心不想她受罪。
白芸生惶恐地搖了搖頭,握住父親的手,唇齒打顫,抽噎笑道:“不,我不走!你和媽媽都在這兒,叫女兒一個人走去哪兒?”
白赫森的雙眼幾近迷離,置若罔聞地回握著女兒的手,他轉過身抬手撫上了女兒的眉眼,低低念了幾聲:“衍兒,衍兒......”
那聲音空靈的似是從遙遠的舊時空裏飄揚而來,白赫森依稀又看見了當年青石板路上抱著書本,挑起燈籠趕路回家的女孩子。
——喂!你叫什麼名字?
——玉清衍。
她自黃昏的舊憶裏,踏著夜色而至,聘婷而立,似那寒夜裏孤傲的一枝純白幽香的曇花,一瞬綻在他的心尖上。
那女孩子身上的旗袍素雅潔淨,手中的燈籠照亮了她麵容,清麗明豔的眉眼隨著她的雀躍靈動婀娜。
仿佛踏過了萬水千山,她終於行至他的跟前,微張著唇嬌笑喚道:“赫森,我來接你了。”
“衍兒......”白赫森最後一聲低喚之後,微弱的呼吸戛然而止。
父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渙散的異常,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白芸生的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父親垂落的手上,她知道,最後那一刻,父親把她當成了母親。
囡囡不恨你了,囡囡不恨你了......原來在生死別離的麵前,什麼都會煙消雲散的。
“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爸爸。”她失魂落魄地伏在床上低聲喊道,隻是方才握住她的那隻手,再也不可能抬起來了。
“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