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電話裏告訴他,他早就收到了陸軍學校寄給他的通知,他也知道他為什麼去北平。
這麼多年,他小時候又喜又怕的父親,頭一次沒有氣急敗壞的在電話裏頭罵他不爭氣。他本來都準備好回天津要受的那頓罰了,可父親的聲音卻像一頭老了許多一樣,沉聲歎道:
“秦家的種,都是隨了老子的種,罷了罷了……”
秦嘯川沉默了片刻,接著做好了決定,寬慰道:“父親放心,我明日就回天津。”
“不必了,你明日想幹什麼幹什麼去,隻給我記住一點,別再給老子丟人!”
……
秦季年又仔細吩咐了些事,話多的簡直已經不像是一軍統帥,而是一個人到中年的正牌父親,眼下教育著自己疏於陪伴的小兒子。
秦嘯川整個人麻木地陷進沙發裏,他就那樣僵硬地坐著,雙目緊閉,直到天亮以後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眉頭才又微微皺了皺。
許朔在一旁奉上新取來的秦軍軍服,小聲提醒道:
“少爺,回天津的票已經買好了。”
他搖頭醒神,“不必了,父親要我去趟隴滇,你現在就叫人去備車。還有昨日那個李軍長,通知他與我三哥發封電報。”秦嘯川起身接過軍服,一愣後迅速理清思緒,吩咐道。
秦嘯川拿起東西準備上樓洗漱,走到樓梯的一半,卻莫名地掃了一眼空蕩蕩的餐廳。
秦嘯川站了一小會,突然想起什麼,接著又沉聲吩咐道:“等會備兩輛車。”
許朔忙應下,心裏卻疑惑,難道還有誰也要去隴滇嗎?
北平城南的客棧,旅客稀鬆。
周淮安起得很早,他下樓端了早飯上來,剛好白芸生已經洗漱完換好了衣裳。
他麵上神情淡淡的,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隨口問道:
“衣裳還合身嗎?這是我向老板娘買的一件舊衣裳,她女兒和你一般大小,左右先將就半天吧。”這裏離市區還要些時候,周淮安想著等會兒走的時候再去街上給她買幾身新的罷了。
白芸生眸光一黯,低聲道:“我的行李……”落在宅邸了,那些衣裳都是母親親手給她做的。
周淮安看著她失落的模樣,雖不知原由,可還是耐心詢問她的意思:
“你如果還想要,我去幫你取回來就是。”
她一聽心下一動,卻是不敢讓周淮安去冒這樣的險,於是忙安慰自己沒關係,左右家裏還留了幾件的,接著淡淡搖搖頭,不動聲色地轉過話題笑問道:“對了……淮安哥哥,我們幾時出門?”
“咱們隨時可以走。”周淮安寬慰道。
“還傻站著做什麼,過來吃早飯。”
她點點頭,從裏屋走到外屋的小餐桌前坐下。吃過早飯後,周淮安已經收拾好了所有東西,連帶她換下的衣裳也一並收進了箱子裏。她兩手空空,隻需孤零零一個人跟著他走就是。
她身上穿著有些褪色的素色碎花小旗袍,雖比不上絲緞,到底還是幹淨舒暢了許多。白芸生昨晚一夜無夢,她以為她會夢見他,可是沒有……她聽話地跟在周淮安的身後,寬慰自己,想努力笑一笑,可她卻笑不出來。她垂下頭,一個不小心前腳踩空,那腳上套著的中跟小皮鞋輕輕崴了一下,她疼得悶哼了一聲,不敢叫周淮安聽見。
周淮安沒有拆穿她,隻是腳步慢了下來,等到她走到他身側時,沉默地牽起了她的手。
周淮安牽著她一路走到櫃台,付清了房費後,他又一路牽著她走出了客棧。
可是兩人一出客棧,卻見門口停著兩輛錚亮的黑色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