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到的地方是十字街。
秦嘯川牽著她下了車,卻是先往一家西洋雜貨店去了。
“老板,有沒有遮陽傘?”
“有的,有的!先生要哪一種價位的?”老板看著眼前這位穿著長衫也十分器宇軒昂的男人,殷切的問道。老板欣喜的想道:這人一看就是顯貴人家的少爺,隻怕會選最貴的。
秦嘯川卻沉聲吩咐道:“你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待老板去屋後的貨倉取東西去了,白芸生才不解的問道:
“九哥,你買遮陽傘做什麼?”
“自然是給你用的。我知道你膚白曬不黑,可是眼下日頭烈,你出門都沒有把遮陽傘萬一中暑了怎麼辦?”他心疼的解釋道。
白芸生的耳朵裏一瞬安靜下來,她仿佛都能聽見血液在身體流淌的聲音,那聲音一直穿到心髒的位置,緊接著撲通撲通地跳動,似是打著鼓般急促。
“先生,您瞧!我這取得都是頂級的貨,您過過眼。”老板說完,接著便把懷裏抱著的一捆貨一股腦的攤在了玻璃櫃台上。
秦嘯川鬆開白芸生的手,拿起櫃台上的遮陽傘仔細挑選著,倒不是難以抉擇,隻是想看看究竟哪一把輕便些,能讓她用著不費勁罷了。
“就這把,多少錢?”
“七百六。”老板欣喜道,雖說這人選得不是頂貴的那把,可他手裏那把法國貨也算店裏第二貴的了。
白芸生正從容的掏著錢,身旁的那人卻已經遞了一張支票過去。
“對麵洋行一千塊的支票,不用找了。”
“你……你不是說你沒錢嗎?”白芸生小聲驚詫道,還有他為什麼會對北平這樣清楚熟悉?連街對麵有個洋行都知道。
秦嘯川擁著她出了店門,撐開了那把灰藍色的遮陽傘,笑道:
“我確實沒現金啊,我來北平隻帶了一遝空白的洋行支票。”
“你在北平的洋行也開了戶?”她更驚訝了。
秦嘯川的神情悠然,繼而耐心的解釋道:“我母親從前是北平商賈大家的大小姐,所以我小時候在北平也住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外祖父就替我在北平、天津,甚至上海和香港都開了戶,這麼多年裏,每一年過年,母親的家裏都會給我名下的賬戶裏存一筆不小的錢。雖然外祖父去世之後,母親家族的產業就盡數搬至了國外,但是我那些戶頭裏麵的錢都還是我的。我成年以後隻要想用,隻需要填個支票簽個名字,再用母親給我印章戳個章便能兌換了。”不止他這樣,幾乎秦家的每個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一個戶頭,隻是他小時候在家中受寵,於是便比哥哥姐姐們多上了許多。
白芸生聽明白了,其實她也有在洋行開戶,不過卻是在南邊。那是爺爺和母親生前給她準備的一筆錢,小時候府裏的老傭人就玩笑過她:要等到小囡囡長大後嫁人啦,才可以用爺爺和夫人準備的那筆錢喲!小囡囡記住了嗎?
隻怪她那時年紀太小,根本就不懂為什麼要長大嫁人後才能用,她當時隻想到的是:她要用那筆錢買船票去找爸爸,爸爸回來了,媽媽就不會哭了。
而當時,她才六歲。
……
“你在笑什麼?也說給我聽聽。”秦嘯川打著傘攬著她肩的手輕輕握了一下,好奇問道。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幸好他沒有看見她眼底的淚意,於是笑道:
“既然你這樣有錢,我們還是別買什麼東西了吧,我直接送你去酒店,待會兒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
秦嘯川的目光一沉,低頭附在她耳邊壞道:“好啊,芸妹妹帶我去酒店……這等好事我怎麼能拒絕呢?可這怕就隻怕,你待會兒一個人回不去的。”
“你,你就知道欺負人。”她紅著臉低聲惱道。
兩人信步逛著商店,不遠處飄來一陣花香,於是她鬆了他的手欣喜的走到了一家花店門前。
白芸生蹲在門口的幾盆茉莉前,開心的看著花,而身後的人卻看著她。
而與此同時,方承澤也站在花店裏,他剛剛付好錢,老板正在給他打包十捆黃玫瑰。他是一路騎著自行車來的,眼下滿頭大汗,汗水順著來不及修剪的頭發貼著他清俊的臉廓淌下。
他接過老板的花轉身欲走,抬眼便看見了玻璃櫥窗外蹲著的那抹嬌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