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英俊的男人的雙眸驚得微微一愣,卻穩住心神,輕顫著蒼白的唇提醒道:“勞煩小姐去趟廚房拾些木炭灰來,暫時能頂些用。”
白芸生點點頭,記下了他的話,片刻之後便取了東西來照著他的吩咐用了,果然不一會兒就見了效。
“小姐,怕是從來沒有伺候過人吧?”那年輕男人扯著蒼白的嘴角閑問道。
白芸生不答話,他依舊自顧自道:“小姐不必替我請醫生了,待會兒我便自己……”
話還沒說完,他卻見身前低頭替他做著簡陋包紮的女孩子緩緩抬起頭打斷他。
“我沒有錢替你請醫生。”她隻不過寫了個單子叫嬤嬤出門去買些西洋藥回來。
隻見那年輕男人正氣的眉眼間滿是笑意,又問道:“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她依舊不答話。
“在下聶小軒。”他自報家門,卻是用得化名。
白芸生看著枕邊的德式訂製手槍,笑道:“那我這兒倒該叫明月軒了。”
他挑眉,“明月軒?怎麼聽著不像是人名,反倒像是個地名?”
她抬起頭,明豔的眉眼間皆是狡黠的笑意。她自然知道這人的名字是騙她的。聶小軒……那可是從前北平城裏的頂有名的手藝大師,人已年過半百,祖上那家明月軒,至今還賣著他生前設計繪製燒造的鼻煙壺。
她自己得樂,可眼前這人卻是半點都不知道她的典故的。於是她也隻笑了一會兒,便收斂了神色低下頭去。
“你怎麼不笑了?”
她驚慌抬頭對上那人好看的眼睛,微怒回問道:“你做什麼一直盯著我?”說完便偏過頭去。
“你笑得真好看。好看的東西,自然惹得人轉不過目光去。小姐這樣天賜的美色,自當理所當然的享受別人的誇讚才是,又做什麼不讓人看?”
待她轉頭又對上他的眼睛時,神色已經如常,淡道:“我不問你是什麼人。我這裏地方小,不便收留先生這樣的人物。還懇請先生盡快聯係上家裏人,趕緊回去治療傷口才是要緊。”
高檔的進口襯衣,德式訂製手槍……這兩樣,前一樣還好說,可是後一樣東西,可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能買到的東西。她從前還在天津的時候,聽了六姐講過秦嘯川小時候打獵的事後,便好奇起他的槍來。那是他哥哥送他的生日禮物,他給她見識過。除去獵槍,也另外定製了手槍的,同樣的德國貨,和床上那把大同小異,並不難認。
年輕男人盯著眼前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半晌後才點點頭應聲:“我知道了,這兩日怕是還要麻煩小姐了。”
劉嬤嬤叫車去的北平醫院,急急忙忙按著單子高價買了藥便又坐著黃包車趕了回來。
人一進院子便氣喘籲籲喊道:“小姐,你要的藥!”
白芸生接過藥又回了臥室。
床上的人待看清那藥盒上的英文便欣喜的笑道:“還請小姐再幫忙找把小刀、針線和燭火來,我可以自己取子彈。”
她一愣,原本是想用這些西洋藥水先暫時給他處理一下傷口,等他醒了她可以叫車送他去醫院手術的。當下竟是沒想到,這人還能給自己開刀!
她下意識就多嘴問道:“你是醫生?”
那年輕男人搖搖頭,苦笑道:“你見過拿槍殺人的醫生嗎?”
她臉色微變,那人心下自知說錯了話,忙解釋道:“我不是醫生。不過眼下天下不太平,家裏擔心我的安危,所以我倒是什麼都學過一點兒。”
她照著他的話取來了東西,人卻是杵在床邊不動了。
年輕男人拿起小刀笑道:“小姐確定要留下來觀看?我倒是無所謂,隻怕小姐見了,這幾日要做噩夢的。”
白芸生的心一顫,抬眼掃了那人一眼,淡道:“那聶先生請自便,我這就出去。”
她走出了屋子,漫步至棗樹蔭下,抬頭看著明朗的天空,四周蟬聲漸起,卻越發的寂靜冷清。屋裏的那個年輕男人又叫她想起了遠在俄國的他來,於是便久久都不能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