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末國四月的時候向來是春暖花開的,今年卻是打起了急雪,掩蓋了柳葉上淺淺的綠意。雲層將夕陽擋得密密實實,天色微微有些灰暗。
夏夜的天氣有些潮膩,今夜的月光被密雲遮住了,隻能聽見幾聲知了的煩躁。
儀元殿。
婢女鳶沂戰戰兢兢地躲在梧桐樹下,偌大的葉子將她小小的身軀蓋得嚴實全身顫抖著,這周圍的壓抑仿佛要將她吞噬掉,迎麵是無盡的黑暗。
一個顫抖將葉上的雪花抖落下來,她恐懼的伸出手想拂去落在眼角的白絮。
她一驚,瞳孔放大,原來那不是白雪,而是——人的骨灰。
迎麵走來一一名黑衣女子,拿著鬥篷的手微微顫抖,在月光反射下還可以看見些許淚點,是凝聚了的悲傷。
鳶沂忙迎上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隻小聲顫抖著:“公主……”
沒有回聲,四周靜的可怕。良久,聽得女子嗚咽一聲後,道:“城破。國破。本宮卻再加家破。鳶沂你護主有失,該當何罪?”語畢再不看地上的鳶沂,徑直走去。
“公主!女婢願意誓死效忠公主!”鳶沂有些急了,她知道公主這是怕她的身份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可是傻瓜,你為我至此,我怎能棄你不顧?
從後麵看,在淺淺的月光裏女子的肩小小地顫抖:“你這又是何苦?”
鳶沂心下一喜,忙跟上去。她知道她懂,而她亦懂她的心意。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你不說我也能懂會信,這或許被人稱為默契和信任。
“鳶沂,這世上,再沒有肜翡帝姬。從此,隻有亦矜。”
亦矜,她怎會不知——易景,物是人非。她忽然想起來那時候皇上為公主造了這儀元殿,公主賜她名鳶沂。鳶沂,鳶沂——是為儀元。
心中一澀,她看著前麵的女子,有些心疼。她知道亦璃安說出這番話是要用多少的力氣,她知道她的公主,拿著狼毫在她睡覺的時候偷偷在她臉上龍飛鳳舞的公主正在漸漸遠去……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
“先生。”亦矜上前行了一禮,“我父……我爹呢?”她的眼睛有些疼,但她想隻要她的父親可以回來,那就疼吧。是的,隻是她的父親罷了。
“如你所見。”先生有些年紀了,不知道是不是久經朝野的緣故,他的話語淡淡的,聽不出哀樂。
亦矜一個踉蹌,忙扶了桌腳,待眼前的漆黑褪去後苦笑:“早該如此的……我還奢求什麼?”
“主上說……以你之智,生存不在話下。”
“他讓我放棄仇恨,苟且偷生麼?”
“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過悲哀。生命如螻蟻,你自當珍惜!”
“先生!身為帝姬,我沒有殉國;身無兒女,我沒有盡孝。那麼先生,我活著是為什麼?”亦矜仰頭,將淚水困在眼眶。
“為你自己!”先生有些怒了,胸膛起伏著,直直看著亦矜。
“先生!這世上,沒有一個人隻為自己而活。我們從呱呱落地就活在別人的期盼裏,我們永遠是為別人的存在而存在的!”語畢,亦矜轉身離去。
“唉……”先生歎了口氣,看著亦矜蕭瑟的背影,歎氣道:“孩子,你怎麼知道,我們的期盼就是你好好地活著,我們不想你為我們做什麼,隻是活著……可活著也是錯麼?”
——
亦矜坐在床角,雙手抱膝默默抽泣。
鳶沂上前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小姐……哭出來,鳶沂在。”
亦矜將牙齒咬得更緊了,卻還是忍著。
鳶沂急了,罵道:“笨蛋,忍你妹啊忍,練忍者神龜功啊!”
亦矜被她的話一逗,想要咧嘴,卻是忍得太久了,眼淚傾注,一臉半哭半笑。不想被看到囧樣,將鳶沂反撲在懷裏,哭道:“鳶沂……怎麼辦?我能不能不勇敢?”
鳶沂心中一疼,輕輕撫著她的背:“別怕,奴婢在呢。”
亦矜哭得更凶了。
18年前意外穿到這裏,成了皇上的掌上明珠,一夜國破,仿佛朝夕之間。
等等,亦矜想起了什麼。國破,為什麼沒有放出消息?皇宮為什麼沒有重兵把守?剛才悲泣過度,卻是忘了這關鍵。她一驚,臉色白起來。
鳶沂看她臉色蒼白,忙把她扶下,蓋了被子道:“睡會吧,奴婢守著。”
亦矜看了看窗外了天色,要變天了,遂閉了眼。心中盤算一番,已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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