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的日光斜穿過落地窗,使室內隱隱地生出層層煙霧,和著朦朧得景象,沾染著一份超脫俗世的寧靜。地板微涼,踩上去如履薄冰,我踮起腳,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雙腿失去知覺。
父親的身影浮在暗處,眼裏滿是無奈與擔憂。
我知道他和我一樣不快樂,可是,每每問及他,他的臉上卻又總是浮現出微笑,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裏,順帶著空氣中也染上了一種甜甜的味道,讓我覺得他是如此的快樂。
我跳雙人舞蹈,可是,我從來沒有過舞伴,隻是一個人,跳著屬於兩個人的夢。跳舞的時候,我想我是快樂的,然而,卻又感到空虛和寂寥。
梧桐花清疏墜落的聲音,一點淡淡的淺紫,他的指尖拈著那抹浪漫的顏色,連同他自己的手,一並交到我的掌中,忽地一笑,滿室生香。這是我的夢,一個從小做到大的夢。
我不知道他是誰,亦看不清他的相貌,他為何出現在我的夢中,又為何隻是留給我一個清俊的背影,這些,我都不知道。隻是會聽到一個聲音,不停地說著,他不屬於你,他不屬於你,他不屬於你。夢到這裏,我的淚,總是那麼輕易地落下,順著臉頰,一直留到口中,延伸到心上。
每一日的夜晚,我總是難以入眠,不是睡不著,而是不想入睡。因為隻有保持清醒,我才可以迫使自己不去想起有那麼一個人,長久地駐守在我的夢中,讓我如此地無能為力。
夢裏,高山峻嶺,碧水淺灘,入眼之處,青山環繞,密林蔥鬱。層層的碧色之下,有一道清流飛瀑,碎珠濺玉,水聲隱隱,雀鳥鳴鳴。而我,就在水邊,穿一襲淡紫衣衫,長襟廣袖,裙擺隨風飄蕩,如雲過水。手邊,是一個小小的翠色竹籃,籃裏梧桐,淺紫顏色,幽香依稀。而他,負手而立,背對於我,立於這一片廣闊的天地之間,卻不見一絲渺小,從容不迫,雲淡風清。我望著他,淺笑吟吟,唇角上揚。
夢境到此,我總是會生出虛汗,手腳冰涼,心痛難挨。於是,我選擇忘記,不讓自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可是,我卻忘了,情動於此,不是想忘就能相忘的。
作為“神話”而存在的我,舉辦了兩次個人書畫展,六次個人音樂會展,主修的古箏、琵琶,選修的小提琴,都拿到了國際獎冠軍,在世界圍棋大賽中,以三比零的絕對優勢勝出,打敗了業界最難纏的棋手佐藤三郎,而問鼎冠軍。沒有舞伴的我,得到評委的一致推崇,獲得了雙人組舞蹈比賽的冠軍和女子單人舞冠軍,拿到了英、俄、法、日、韓五國對外語言證書。這些,是我十五年來,最矚目的成就。
可是,麵對這些驚人的優異成績,父親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詫,仿佛他知道,我就是這樣優秀。
閑暇的時候,我會一遍遍地彈奏“梁祝”,連綿不絕。而每一次彈奏過後,總是淚流滿麵。父親望過我,搖頭歎息。我想,他是知道的,關於我的一切。我每每提及,他總是流露出傷感,不言一語。
青岩寺中,廟祝解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他說,這是一場孽緣。
我不懂,目光過處,父親的眼裏恍然有著氤氳的水氣。
他說,緣聚於此,不可強留。我不安,甚至於心慌。
“塵兒,你本不該存於這個時空,是我太癡心,斬不斷情絲,把你強留在此,然而,殊不知,卻讓你因此痛苦了這許多年,我該是放手了。”
“我,你,父親,你在說什麼?!”
“你要相信,這是真的。我用法術把你留住,已是有違天理,本應受到懲罰,隻是這懲罰晚了十五年,才得以將你養大成人,有緣做了十五年的親人。如今,我大限將至,我不能再留你了。”
說完,他猛地推我一把,我隻感覺像是跌進了萬丈深淵,恍恍惚惚,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我睜開眼時,看到的滿是古色古香的氛圍。不是醫院,亦不是記憶中的臥室。
“小姐,您醒了?”
望向聲音的來源,我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梳著兩個小髻,一襲粉紅長裙。
“你,你是誰?”我的頭隱隱地痛了起來,用手按住頭部,眉頭不由得皺在一起。“小姐,我是翠兒啊,您不認識我了嗎?”
翠兒?我不記得我有認識一個叫翠兒的女孩啊,這是怎麼了呢?
“塵兒,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在我還來不及思索出一個頭緒的時候,便被人一把牢牢地抱在懷裏。
頭真的好痛,電石火光間,我記起父親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