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薛丞相才回來,他徑直穿過薛夫人熱切詢問的目光和薛文良的無精打采向書房走去。
“老爺!”薛夫人急忙叫住他,“今天我和良兒去餘府提親了……”
“知道了,有什麼明天再說吧。”薛丞相沒有回頭,但聲音泄露了他的疲憊。
“餘延壽的那個女兒實在頑皮的很,又不懂禮數,我覺得還是不如魯家小姐,可良兒卻似乎對這位餘小姐有意……”看老爺並沒有停下腳步,薛夫人不由得提高了嗓門。
“良兒的事,讓他自己做決定。你還是多照顧照顧文峳,別讓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園子裏溜達了。我今天就在書房睡,不必張羅宵夜,你也早點歇著吧。”薛丞相終於轉過頭來,然而始終沒有看薛夫人一眼。他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攢珠冠穩穩地罩住發髻,蒼白的麵容上皺紋清晰可見,劍眉直衝鬢角,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就像是藏了一座深山在其中,不聞獸吠,亦不見飛鳥,高聳的鼻梁下是灰白的胡子,不是文人那種柔軟的長須,也不是武夫那種剛硬的短髭,就是那樣恰到好處地和嘴角的威嚴融為一體。若是時光倒流三十年,他一定比眼前的次子要英俊得多,成為眾多王公家閨閣裏朦朧的愛慕。不過即使是現在,也還是有薛夫人像愛戀中的少女般投來熾熱的目光。
直到老爺關上書房的門,薛夫人才收回目光,恢複了一貫笑眯眯的神態,“良兒,就依你吧。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選餘家還是魯家就看你自己了。”
“謝母親大人體諒。”
“明天起不用關禁閉了,《女兒經》也暫時不抄了。”餘嫋音剛要從椅子上跳起來,立馬被下一句話給重新釘住了,“但是明天開始繼續上學,我給你重新找了個先生。自從崇義離家你都沒有認真學過一天,就會作些亂七八糟的玩笑。這位新來的先生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有學問,教你是綽綽有餘,務必要聽先生的管教。”看著女兒痛苦不堪快要發狂的樣子,餘老爺心生愛憐,但是一想到這位先生,就覺得這麼做很有必要。
“是三哥走的時候跟我說女孩子家不必上學的,隻需懂些女工,知曉一些道理就行了。”餘嫋音不滿意地小聲嘟囔。
“你說你做到了嗎?告訴我你會哪些女工還是把《女兒經》背下來了?”這一問問得餘嫋音啞口無言,隻好漲紅臉生悶氣。
第二天,餘嫋音故意拖到巳時才到書房,想要給新來的先生一個下馬威。本以為先生會站在門口吹胡子瞪眼,沒想到進門了隻看見窗邊的背影。那背影修長穎直,青灰色的長衫映射著門口的光微微泛著銀白;那人似是正在捧卷閱讀,周身散發出一種沉靜的氣質,就像是一泓沒有漣漪的湖水。窗外的海棠花開得正是熱鬧,歡歡喜喜地擠做一團,好像在爭先恐後地同窗邊的他打招呼。餘嫋音當下竟然看得呆住了,心中一動,自己仿佛走進了海棠花無邊無際的粉紅色裏。還是碧兒推了她一把,“快叫先生啊。”
餘嫋音這才反應過來,可聲音還是細得如同蚊子叫,帶著迷迷糊糊的味道,說:“你……”
那人轉過頭來,漆黑的雙眸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嘴角唇邊都帶著笑意,聲音被刻意壓低了:“對師長不得這樣無理,叫我薛先生就行。”
“是你!你怎麼敢!”餘嫋音一見是薛文良,剛才迷蒙夢幻的感覺登時煙消雲散,心下又是驚訝又是羞赧。